当真要放高氏女眷出城吗?”
姜维欲言又止,心里自是清楚,现在所有人都认定高铭背信弃义,昔日同党恨他恨得牙根痒痒,这个关头放其妻儿出城,无异于送羊入虎口。
叶观澜神色不显,继续着手底的杀伐,他落子铿锵,淡然道:“所以才要让高老爷清楚自己眼下的处境,妻儿之命幸存与否,不在旁人,全在他自己。”
说话间,一旁陆依山终于剥去了剑锋上的灰尘,手腕仿若不经意地偏转,锋芒疾掠过所有人面庞,照亮了二公子眉间深藏不露的狠绝......
高铭面如死灰,身向后仰,尽管那张太师椅稳稳托住了他,可下坠的感觉始终没有消失。
很显然,外间传其“叛变”之事已经落入他的耳中。高铭本能欲为自己辩解,可四面豺狼虎豹一样的官差,哪里会给他对外传声的机会。
整整三日,在姜维名为保护实则监禁的困囿下,高铭感受到了平生从未有过的绝望与恐惧。
那夜之后,郑家子身负重伤,是死是活都未可知。
猗顿兰的手段还是一如既往的不留余地。
高铭心中不禁暗骂,枉费老子舍出老脸不要,喊了他那么久“干爹”,说翻脸就翻脸,呸,当真是婊子无情。
然而骂归骂,高铭心知肚明,自己这就算是跟猗顿商行彻底决裂了。外头猜忌汹汹如沸,离了主君这棵大树的庇佑,高家空占着七大商的名头,内里竟是一团败絮。漫说此刻出不去,即使姜维肯高抬贵手,庆阳诸商社的怒火转眼就会将他吞噬得骨头渣子不剩。
正思绪如麻没个拆分时,房门被人从外推开。
高铭一见来人,霎时像头被激怒的鬣狗,不管不顾地扑上去。
“陆依山,都是你害得我!”
高铭抬手便挠,简直拿出了同归于尽的气势。陆依山又岂会将这点小伎俩放在眼里,将臂一探一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剪去身后。
高铭只觉手腕都要断了,眼前阵阵发黑,还未等反应过来,膝盖已先大脑一步服了软。
陆依山记着二公子的叮嘱,“不能伤了或是死了”,在高铭凶狠的咆哮转为带着哭腔的求饶后,他松开了手。
高铭软在地上,扯着嗓子叫骂:“陆依山,你这个口蜜腹剑的阉狗!什么另起山头,结怨已深,都是你编来诓我的借口,是不是!”
“是了,”陆依山走近两步,一双乌金皂靴正抵在高铭鼻前,他略微俯下身,眸中带着明明可见的谑弄,“就是耍你了,如何?”
高铭突然哑火。
对方分明赤手空拳,看起来也没有想要杀人的意思,那清削的面庞甚而浸着笑意,可高铭就是无端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他再也骂不出一个字,喉咙里像吞了炭火般燎痛干涩,眨巴着眼,看陆依山好整以暇地走到案前本属于自己的太师椅上坐定。
“粮也扣了,命也取了,你们到底还想怎么样?”好半晌,高铭欲哭无泪地问。
陆依山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把玩着小竹扇,眉尖倏挑:“高老爷莫不是以为,平生所犯罪孽,仅此一桩而已?”
高铭脸颊微一抽搐,犹在嘴硬:“不就是玩死了一个戏子,区区贱命而已。放眼甘州,这样的事哪里没有过,怎么偏到了我头上,就成百死莫赎的大恶了?”
陆依山的神情冷了下来: “逼良为娼不叫恶,那侵吞国帑,中饱私囊又当如何?”
高铭面色白了白:“你没有证据,岂敢胡乱攀诬!”
陆依山撑肘在椅背,侧着头望向他,露出苦恼的表情:“是啊,没有证据。你跟猗顿兰不就是凭借这点,方才逍遥法外到今天。”
话锋忽一转,“不过嘛,朝廷办案讲求证据,外头那些恨红了眼的商贾可未必。高老爷何妨猜猜看,贵府女眷若踏出这座宅院大门,又会遭遇什么?”
高铭神色遽变。
他膝下子息单薄,除了外甥,便只有一女是和原配夫人所生。别看高铭在外奸淫掳掠样样俱全,对内却俨然一副爱女如命的慈父模样。他别的都可以容忍,只独这个打小娇养的宝贝女儿,他不容许有任何闪失。
高铭几乎匍匐着爬到陆依山脚边,扶着他靴尖,苦苦哀求道:“我、我求你,别送乔儿出府,不要......”
见陆依山无动于衷,高铭一咬牙,怒道:“祸不及妻儿,江湖规矩莫不如是。乔儿她是无辜的!”
“无辜?”陆依山轻描淡写的话音出口,高铭的心登时提了一下,“祸不及妻儿,必得是福不及门第在先。令嫒这些年穿戴的每一朵珠花,每一身绮罗,哪一件没有沾上过甘州百姓的血泪。如今也到该还的时候了。更何况——”
陆依山懒懒前倾身,昔年辣手无情九千岁的影子,不当心又跑了出来:“难道没有人告诉过你,陆依山向来是个不守规矩的大混蛋吗?”
账目送入姜府小书房时,叶观澜的自弈仍在继续。
更阑人静,他听出督主的脚步声,却没有抬头:“只有高氏一家的走账记录,不足以将猗顿兰定罪,更遑论挖出精铁走私的线索。督主,任重道远呐。”
陆依山走到叶观澜身后,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