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区五十里，原本只需一日，桓钦就能赶到雪月城。
可下了小半日的雨，应渊又牵着缰绳不给他。
没有缰绳的马，他骑不惯，只能用两条腿和应渊慢慢走，这五十里路，他也不知要何时才能走完，回到雪月城。
唉，应渊仙躯神身，走几步路不至于会累。他钦不同，凡人之躯，又武功尽失，走几步就累。
雪月城号称天下第一城，途中往来江湖客不断，雪月城附近的客栈也有不少。
桓钦和应渊两人抢在天黑之前住进了雪月城附近的一家客栈。
夜色浓浓，无星无月。
桓钦站在窗边，望着窗外黝黑的夜色叹了一口气。
应渊端着热腾腾的饭菜推门而入时，就听见他这一声长长的叹息。
他蹙眉一问：“想什么呢，怎么唉声叹气的？”
“没什么。”他转身往桌边走，“就是偶然想起一些往事，有些感慨罢了。”
应渊垂了垂眼帘，思索着他口中的往事，片刻之后，抬眼望着桓钦，笑着说：“别想这么多了，先吃饭吧。”
桓钦看了一眼桌上热气腾腾的饭菜，两碟小菜，一荤一素，一碗汤，两碗米饭。
他一掀衣袍，潇洒坐下。
“怎么是你送饭，店家呢？”桓钦恍然想到了什么，“这些饭菜，是你做的？”
应渊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桓钦端起碗，夹了一筷子菜送入口中，由衷地评价。
“还不错。”
他又问：“你我相识万年，竟不知你何时习得这一手厨艺？”
闻言，应渊端碗的手一怔，“我……”
他支支吾吾说不出话，见他这副欲言又止的神态，桓钦若是再不出来就是真傻了。
猜出答案，他半点胃口也没有，压着嫉妒把饭碗往桌上一搁，清脆的声响在空气中格外刺耳。
他勾起嘴角，眉眼含笑地看着应渊，“应渊君好手艺啊，也难怪颜淡仙子会爱你爱得剜心蚀骨。”
应渊这一手厨艺确实是在人间历劫时为颜淡所学，他无话可说，可听着桓钦这阴阳怪气的语气，他的心为什么会这么疼呢？
“你既不喜欢，我以后不做了。”
应渊起身，垂下的眼尾黯然落寞，伸手就要去收桓钦桌前的饭碗，却被桓钦抢先一步夺过饭碗，兀自垂头扒饭，一语不发的夹菜，扒饭，夹菜……
菜，是咸的，很咸！
这顿饭吃得很快。
桓钦再次把碗一搁，衣袖在嘴上来回一抹，几步跨过屏风趟到榻上。
应渊默默地收拾碗筷，小心翼翼地动作，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他端着空碗出门，关门，下楼，店小二很有眼色地小跑过来，从他手中接过托盘。
应渊黯然转身，踏上楼梯，又顿住了脚步，又是叹息又是苦笑，许久才沉沉地榻上二楼，又在门前站了许久，才推门而入。
桓钦听见“吱呀”地一声，缓缓睁眼，一双眼眸微红，却不转身，背对着他。
他感觉榻边床垫陡然一沉。
“若没有那件事，我们的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桓钦一愣，他当然知道应渊说的是他被天帝老儿抽情根的事，他也不由得想，若是没有那件事，他们没有错过，他也没有走上那一条不归路，又会是怎样的结局？
“可惜，世上没有那么多如果，你我早就回不去了。”他默了默，又道：“应渊，承认吧，你每次看见我这张脸都会想起你舅舅的死、三帝君的死、北溟仙君的死……我们之间横担着太多血腥……”他又是一默，“我们早就错过了。”
“……”应渊愣了愣，难以置信地扭头，盯着桓钦清瘦的脊背，他发了疯似的把桓钦从榻上捞起来，“你又想躲我是不是？你休想甩开我。”
桓钦笑了一些，那笑薄情、冷淡，又凉薄。
应渊这才知道，原来他记忆里那些温和、儒雅的笑容也可以这样冷漠决绝。
“应渊，从今往后，你做你的神仙，我做我的凡人，过往种种罪孽就是化作因果报应，我也一力承担。”
“你……”
应渊的心疼得厉害，可执刀的人，还在一刀又一刀地剜他的心，刻他的骨，一刀狠过一刀。
他竟然说：
“别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