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影模糊的女子转身后,一道青铜古门拔起而起。
门后。
数千盏引魂灯笼悬为两列,光芒氤氲了一道长路,疏淡的阴气被浸染如霞。
长路尽头,坐落着古老沧桑的石桥,民间谓之曰:
奈何——
奈何生老,奈何别离,奈何三千红尘三千挂牵。
女子踏入青铜古门后,最后一次回望人间,柔和的目光却似能穿过漫漫雪幕,看见让人魂归幽冥仍牵念七年的少年。
朱与木讷的脸上多了些许唏嘘,向女子摊出手掌。
“春疏,你看这是什么?”
春疏,陆缺母亲的名字。
其姓颜。
而朱与掌心只是一粒的枣花。
看见这粒枣花,颜春疏脸上忧虑霎时减淡了许多,面容显得更为柔和,一种……直击人心的柔和,不必倾国倾城,却是世间第一等颜色。
因为——
那是为人母者的笑颜!
朱与道:“放心去吧,他知道。”
颜春疏轻轻点头,为陆缺留下这一生这一世最后的柔和,转身而去,告别人间。
还在风雪中缓行的陆缺,心头一抹微微颤动,刚才莫名的难过霎时消失,只觉得有股熟悉的温暖。
回头望了望。
大雪依旧,却无人影。
他继续往家里走,穿过石拱桥,穿过几道巷子。
丙字巷巷口。
呼啸的风雪带着一抹依稀甜香。
陆缺嗅到这抹香气,愣了一下,猛然冲到家门前,撞开了门。
院里三株枝桠已枯的枣树,开满了零零星星的枣花。
千朵万朵……
那年已病入膏肓的颜春疏和陆缺说道:“娘亲不会丢下你。”
“院里的枣花开了,就是娘亲回来看你了。”
………
雪断断续续地下着。
后半夜院里三树枣花才逐渐凋零,只是香气久久未散。
陆缺睡得很沉。
………
寅时两刻,锁龙镇一片寂静。
陆缺从熟睡中醒来,身体轻松,神采奕奕。
他到灶房里把剩余的十几个鸡蛋全部都煮了,刚捞出来,放在冷水里冰了冰,宁归和祝百寿俩人就都来了。
就特别的巧。
陆缺把煮鸡蛋分给二人,随即锁上了家门。
出发——
三人穿过风雪,离开锁龙镇,齐齐回头向着牵绊许久的镇子望去。
镇口立着陶三门熟悉的身影,大约已经等了一会儿,冻的直流清鼻涕,他用衣袖抹了抹,随后挥手道:“兔崽子们,千万都小心着点……都滚吧。”
“陶百总保重!”
“保重。”
看着三人离去,陶三门呢喃了一句。
被雪光照亮的天地之间,三道身影疾速穿过风雪,抵达之前窥探锁龙关形势、藏身的乱石林之中。
扒着石头望向锁龙关。
披挂雪色的关隘显得越发古老巍峨,城头四百支火把汹熊燃烧,照如白昼。
关口下仍有两列兵卒持戟巡逻,但夜里兵力减弱了些,每列兵卒仅有三十六个,领头依旧是达到先天宗师境界的百总。
城楼上依旧阵列一百零八名弩手。
当然。
威胁最大的还是城楼上架设的十六架射龙车。
风雪之中,那镂刻青铜兽面的雄壮机弩就好像一尊尊荒古妖兽,气势森严,似乎准备择人而噬。
探了一番关前形势。
祝百寿轻声问道:“宁归,锁龙关的将士怎么没被惊霜药昏过去,你不是说都已经准备好了?”
宁归眯起眼睛道:“锁龙关当值的兵卒分为三批,每批吃饭的时间都不同。我让一直潜伏在锁龙关的家仆、迷昏的是马上要轮岗的一批,大约还得一刻功夫。”
“哦。”
“城楼上从东往西数的第七根火把,待会儿灭了,那就是家仆给我的讯号,火把一灭,咱们立刻动手。”
宁归看了陆缺和祝百寿一眼,“趁着还有点时间,都再准备准备。”
两人点了点头。
祝百寿闭目调整气机。
陆缺于指尖凝聚一道细微灵力,轻点挂在脖颈上的平安牌,几尺空间骤然变动,古朴刀匣破空而出。
他打开刀匣,取出“断夜”,又将刀匣束于背后。
握起刀刃,猛然一划。
温热的鲜血流淌出来,沿着断夜刀锋流淌到刀尖,逐渐渗入。
三千年未曾饮血的断夜,重新得到了鲜血滋养,犹如大梦初醒,刀身颤动,流过一道凝重的灰芒。
铮——
刀作微吟,绽放锋芒。
陆缺握住断夜刀柄,脸色随之凝重了起来。
旁边儿祝百寿睁开眼,头一眼就瞧见陆缺神色大变,心里不由有点慌,这少年下手到底多狠他亲自见过……如果放开手脚,今天很有可能变成一场屠杀。
那还得了?
祝百寿拉了拉陆缺衣袖,神色郑重地提醒道:“小陆,这些守城将士和咱们无冤无仇,待会开战了,可别乱杀人!”
“他们也只是奉命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