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的内壁里不断摸索着前行,纵然我已经是灵身,寻常火焰自是不能耐我如何,只是,这凤凰火,终究不是我能抵挡的。
火势席卷,意识模糊之间,一双清凉的手拂上了我的脸庞。
我勉力睁眼,却看见了一张熟悉又陌生,却让我日思夜想的脸。
只是,那眼里的光芒,很复杂,似是无限深情,却又是无限高贵,一时间,我辨不清那是她看徒弟的眼神,还是看爱人的眼神。
彻底失去意识之前,我还是认了出来,这是肖,不是兰儿。
我并不知道我是怎样出了那金碧辉煌的囚笼的,
只是醒来时,一如我十三岁时一样,在那花香遍布的兰谷。
兰儿月白的衫子如故,手中一碗药粥也依旧。
只是,身旁的琴再不是墨吟,我也不是十三岁小少年的身体。
我抚摸着绝音与尘寰这两把琴,久久没有说话。
其实两把琴的优劣,肯定是尘寰要优于绝音的,然而凤凰涅槃里,受到损伤的,却是尘寰,除了琴身,七弦尽断。
很长时间,我找不到合适的琴弦,这尘寰,是我在往生栈中醒来之后,才看到完好如初的它。
绝音拼死护着尘寰,一如兰儿身体里那个高贵的灵魂,那个月寒生口中乐神肖的灵魂,拼死护着我一样。
我百感交集。
肖的灵魂,与我而言,于现如今的柳绝音而言,是师徒之情,是救命之恩。
但为什么,我才发觉,其实我不喜欢的,其实不是那份肖灵魂中的高贵,而是她看我的眼神,每每像是在看另外一个人。
毫无疑问,兰儿成了我生命中那时身边的唯一牵挂。她不会弹琴,每每看着我,眼中是全然的信任与牵挂,但她会酿酒,会煮粥,会巧笑倩兮,会相顾莞尔,如同我年少梦中所有的美好爱情一样。
一段很俗套,又很梦幻的爱情。
人生四大喜事,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我长达三年的囚禁,一朝解放,属于其一。
我与兰儿私定终身,并不因她身份而有所变化,大概也与这第三条沾得上边了。
至于其他两条,我并不如何在意。
三年重见到皇宫以外的天日,我花了很长的时间去调整。
大起大落三年整,从万人皆知,帝王知己,到如今潦倒穷途,一朝沦为阶下囚,人世也不过如此。
如此三个月后,我带着兰儿,带着无弦的尘寰与完好无损的绝音。
我没有先回巫溪,而
是先到了淮安。
淮安是我为数不多得到震撼的地方,是除了父亲与肖之外,我学到东西最多的地方。
我靠着记忆找到墨长青曾经呆的那座墓,那墓已经多时没有打扫,散发着一切破败之后的荒凉。
墓碑上无字,我只知道这是一个爱极了茶道的女子,是一个与我和墨长青一样,明明该殉道,却最终背离的人。
我又去了脂粉十里的淮河边,淮安安定了两三年,新的贵族在不断地崛起,歌舞升平间,无人记得当初的破败萧条。
我找了好久,没有找到当初那个会吹唢呐的老师傅。
沿路打听了一岸,有知情人士带我去了他的墓前,那是一个年轻的摇船小伙子,眼神明亮,笑容实诚。
他看着我,跑进船舱,不多时,那一把老旧的铜唢呐放到了我面前。
那唢呐没有了人时常的使用,已经不复我初见它时的光滑,上面布满了铜锈。
兰儿沉默的陪着我。
我有些憋闷,我有很多话想说,但却没有一个真正合适的人让我说出口。
我很想有一个知音,我可以向墨长青告诉我一样地告诉他,当年淮河口,这把乐器的主人,一个惯看秋月春风的老者,一曲百鸟朝凤占尽红尘,是难言的辛辣与灵动。
然而,这些话,终究只能由我一个人去铭记,最终忘记了。”
说到这里,柳绝音看了看孟千寻,歪头笑道:“如今,你愿意将这些写出来,自是更好不过。”
孟千寻笑而不答,只是轻声道:“那老者我并不知晓,但那无名墓的主人的名姓,我却可以告诉你。”
柳绝音道:“愿闻其详。”
孟千寻闭上眼睛,上次帮竹影忙时,竹影给她的那个故事还历历在目。
顿了半晌,孟千寻轻声道:“铫煎黄蕊色,碗转曲尘花,那女子的名字,叫作曲尘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