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后,李老太爷骤然脱力般,跌坐在红木圈椅里,似是回答又像是安慰自己,道:
“罢了,这个家,迟早是你的,你既然想要......”
“我不想要。”
李信眸色深沉,一字一顿道。
李老太爷抬起眼眸,意味不明,“你不要?若给祖佑,你会甘心?”
李信淡淡道:“我觉得阿佩很好,不如就叫她接替李家吧,老太爷觉得如何?”
佩姐儿?
“佩姐儿一个姑娘家!如何能继承李家?”
李老太爷勃然大怒,显然是把李信的话当成了玩笑。
李信目光沉沉,清峻的脸庞上没有一丁点玩味的意思。
李老太爷收敛怒容,沉下心来,一瞬间就想通了许多事,只觉得脊背发凉、头晕目眩。
“那些......是韩氏告诉你的?也是她一直给你传递消息?她......竟敢藏了这样的野心?!”
李老太爷口中的韩氏,正是李炎之妻李二奶奶,李佩之母。
韩氏出身抚州望族韩家,举止娴雅,品行端庄,与现任的李大奶奶尤氏有云泥之别。
李老太爷对这个儿媳妇一向不错,要说有什么不满,无非就是韩氏没给李炎生个儿子。
“二婶聪慧,有她协助阿佩,想来李家往后能再上一层楼。”李信起身,毫无征兆地缓缓抽出腰间的软剑,一步一步朝李老太爷靠近,“到时候老太爷在泉下,也能跟着风光无两。”
面对突如其来的危险,李老太爷呆呆地望着面如修罗的李信,脑海中尽是嗡鸣声,整个人仿佛被钉在了圈椅上,动弹不得。
眼见李信越走越近,李老太爷这才勉强找回了声音,艰难嘶哑又不可置信道:
“信哥儿,你难道,要对祖父下手?”
李信朝前又进了一步,用实际行动回答了他。
到底是从前的旧主,李河李海都闭上了眼睛,面露不忍。
门外,裴文裴武兄弟见到一头冲过来的李炎,互相交换了个眼神,慢慢将刀收回了鞘。
李炎毫无阻碍地扎进书房,一眼瞧见李信拿着剑,正朝他爹逼近,顿时吓得肝胆俱裂,厉声大喊道:
“阿信!不可!”
剑尖停在李老太爷喉咙前,正密密地颤抖着。
一滴豆大的汗珠自李老太爷额角滑落,李信见状,瞬间收回了软剑,任由那滴冷汗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见他果真收了势,李炎仍不放心,忙上前挡在李老太爷面前,声音都有些颤抖。
“阿信,你要做什么?!你祖父有疾,你就看在二叔的面子上,别......”
李信见状,转头就走,只给李炎父子留下了一句寒意刺骨的话:
“只要你们不插手阿佩掌家,我就留他一条命!”
......
李信离开后,李炎猛地吐出一口气,劫后余生一般拍了拍胸口。
视线扫到他爹那张惨白如纸的老脸时,忽然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慰。
“阿炎,他知道了,他都知道了......所以才会......”
李老太爷浑身都透着一股青灰的死气,好似下一瞬就会昏过去一般。
李炎怔怔地望着他爹,讷讷道:
“阿爹,您什么意思?难道,当年那件事......是真的?你真的......使人杀了大嫂?!”
李老太爷嘴唇僵硬地蠕动了一下,却没发出声音。
只有脸色愈发的惨白。
......
佩鸣园里。
韩氏一袭麻布白衣,看着面色冷峻的李信,幽幽道:
“我还以为,今日便能给那老不死的披麻戴孝呢。”
李信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将手中的茶盏狠狠砸进水中,缓了又缓才道:
“韩姨,阿佩还小,掌家还需要你的扶持,这段时日我会待在湖州,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只管去梅林山庄找我。”
韩氏身后,十三岁的李佩有些难过,带着哭腔道:
“大哥,你以后都不回李家了么?”
李信没有回头,淡淡道:
“李河李海留下,以后就听你的调遣,赵管家也能用,他虽胆子小,可理账上是把好手,内务外务又都熟悉,你给他娘送些银子,把他收为己用吧。”
说完,不再有一丝留恋,带着裴文裴武离开了李府。
......
梅林山庄后面那片湖泊的中间,有处极为凉爽的水阁。
李信一人独坐蒲团上,望着湖泊中的明月,怔怔地出着神。
裴武进来,收起地上倒着一只酒杯和七八樽空酒壶,刚要开口去劝,却被兄长拉了一把,两人又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李信看着湖中月,只觉得一会儿看到了齐嬷嬷的脸,一会儿又变成了韩氏。
两张脸仿佛融成一张,张口闭口都在质问他,为何不杀了弑母的凶手。
李信心烦意乱,想拿酒杯把那月影砸乱,可一伸手,却摸了个空。
李信慢吞吞地起身,晃晃悠悠地朝外走。
她们太吵了,他不想待在这里,他现在只想清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