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山先生,不知可否同去?”换完了着装的县令看向还坐在石凳上皱眉静默的山长。
李皓垂下头,手指划过桌角,眼角闪过一抹织锦在日光下反射出来的光泽。
山长暗地里同秦僻对视一眼,转而端起笑模样:“县尊大人先行一步,某随后就来。”
县令好像一点感觉都没有,大摇大摆地走出了院门。
待他的身影隐没在门外,山长的老脸一下子就拉了下来,对着两个学生,扯出一个苦涩的笑来:“哎,看来这次的事,要闹大了。”
官场上的事情,只要隐在水下,都能找到说辞,不至于闹到不可收场的地步。
但若是全部摆在明面上来,到时候,想辩解都说不清楚了。
早上见县令乔装了一番,山长就觉得,他也是不愿意牵扯过多,想利用私人的身份和学政大人沟通,把这件事尽可能的压下去。
谁知,他听完秦僻的一番解释之后,又立刻换了一身衣裳,招摇过市,光明正大地去府衙。
这分明是表出了态度,这件事在他这里,就是公事公办,一切听上头的指示,他这次来,只是单纯接收到了县学的学生被关一事,第一时间赶到府城来问询情况的。
只要县令一进府衙的大门,事情就绝对压不住了,其他县的县令会在最快的时间赶过来,共同商议。
山长垂下脑袋,很沮丧:“我是远离官场之人,实在没算到还有此举,观他在县中为山民下山,查小吏隐田之事,还以为是个光明磊落,有抱负的好官。”
李皓却没有太多的情绪起伏,他还未踏进官场,也没有在一开始料到县令竟然会有如此快速转变的举动。
但他并不觉得山长所说的事情有太多的冲突,一个有抱负的官员,做出实绩的同时,能够在第一时间转变立场,选择保护自己的官帽,才是常见的行为。
没人规定,一个有能力的官员,必须是君子,不能有手段。
“不过是自保罢了,这件事,县令本身的处境非常危险,上有曾经的老师是主考官,下有管辖的县学学生是被牵扯到的学生,把自己完全摘出来定然是不可能的。”李皓没有隐瞒自己的想法:“唯有所做的全部事情,都是光明正大的,才能尽可能地把自己受到的影响压到最小。”
山长颇为复杂地看向这个学生,叹了口气:“我不如你。”
李皓摇头:“先生是君子。”
秦僻听到他少有的把事情挑明了说,就知道他是有意如此:“不知李兄有何法子?”
李皓下意识地摸了一下儿子的光头,手指在他头顶点了几下。
二狗子终于放下杯子,摸了摸圆鼓鼓的肚子,一副好奇的模样看向老爹。
这一回可是高端发言啊,他都没注意,原本还在车厢里聊得火热的“旧相识们”,立刻分崩离析。
方才李皓思考的时候,院子里非常安静,二狗子的杯子放到石桌上,发出一声脆响,瞬间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拉到了他的身上。
“先找个人,去胡搅蛮缠。”李皓上下打量了一下二狗子:“既然所有人都在棋盘上僵持,咱们先他人一步,在棋子没有完全就位之前,把棋盘掀翻了!”
没给其他人反应的时间:“投墨可寻到了?”
秦僻慢了几拍:“已经找到了,身上受了些轻伤,但他知道的也不多。”
李皓看向他:“不知秦兄可敢冒险?”
秦僻没有迟疑:“有何不敢?”
他同林雄自小相识,又性格最是正义,如今好友有此一难,自然不惜此身。
二狗子想着自己也没什么事,不如去看望一下受伤的投墨,安慰一下这个小伙伴。
却不想,直接被人从凳子上拔起来。
李皓抱起孩子,安稳地放在大腿上:“上回那个,好友也被关起来的人,昨日可有去寻他?”
秦僻点头:“自然,他说自家好友是府城的大户,如今也是员外门庭,不过那位好友为人放荡不羁,时常有惊人之举,这次消失了一天,他们家并没有太在意,毕竟现在府衙一点消息都没传出来。”
“放荡不羁?当时他穿的是什么衣服?”李皓追问。
秦僻想了一下:“大红色的袍子,江南那边的读书人,多有穿成这样的。”
李皓说道:“请他去茶楼旁边的当铺,去寻一件昨日被人当掉的衣裳,然后拿着衣裳立刻去府衙,状告茶楼有人贪图钱财,把顾客偷偷杀掉,身上的财物都被茶楼卖出去了。”
秦僻不解:“这有什么关系?”
这可是诬告,府衙怎么可能受理,毕竟那些人都在府衙关着呢,到底怎么回事,府尊大人岂能不知?
“然后,让他找家里的下人伪装一下,用钱雇一些乞儿,在人多的地方,把这件事万分夸大地传出去。”李皓眼睛扫过面前的二人:“现在茶楼的人被府衙抓去的消息,连被抓人的家人都不知道,定然也没有多少普通百姓能知道详情的,只要我们把故事编的夸张一些,就能被迅速传播。”
山长点头:“大家都喜欢这种流言,越惊人越能挑动兴趣,要不然林雄也不会去茶楼凑热闹,听什么杂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