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俩回到家的时候,太阳还未落去,李家阿奶已经在厨房做晚饭了。
李大柱拎着一块豆腐,迎面看着自家清清爽爽的小舅舅,拉着个五彩缤纷的脏娃娃,闲庭信步,走得不紧不慢。
“老天,你又弄得那么脏,也不怕挨打。”对于这个小表弟他也是真的服气,就没见过这么淘的孩子。
二狗子一仰头:“我可是去干大事的,才不会挨打。”
“你能干什么大事儿,别又被蚂蝗下掉了魂才好呢。”显然,前几天他们被蚂蝗吓到的事情已经成为村庄最新笑料了。
“我是去赚钱的,蚂蝗算什么,等我们有了钱,就花钱请人把水坑里的蚂蝗全抓出来!”
到时候再把蚂蝗卖掉,又能赚到一笔。
李大柱才不信,拍了拍他的光脑壳:“行了,赶紧洗澡去,等你赚到钱,不知道要多少年呢。”
“你干啥呢,再拍咱们的头,小心长大长不出头发!”李家阿奶带着二狗子去洗澡,院子里晒的水到这时候温度正好,整个人剥了丢进水里,二狗子自己就开始搓了。
“从哪弄的豆腐?”她对小孙子可放心了,转身要去做饭,看见大外孙拿着的豆腐,有点奇怪。
他们村就没有做豆腐的,半下午的,能从哪弄到豆腐?
大柱挠挠头:“是我跑隔壁村买的,小舅最喜欢大葱炒豆腐了嘛。”
“闲的你,坐着,跟你舅舅说说话。”
李皓先倒了一碗温水,给他那个在院子里洗澡的儿子灌了下去。
才坐下来:“上次回来,让你读的书,可读完了?”
村子里有个老童生坐馆,束修只收一点腊肉粮食,李皓从前就是跟着他开蒙的,大柱小时候也去读过几年书,些许认得几个字。
有些心虚得朝四处看:“还,还没看完,地里的活多,没抽出时间。”
李皓也不拆穿他:“那我出一个题,你来算。”
他在泥地上,用树枝写了一道算术题,示意大外甥过来。
二狗子已经洗完澡了,他连头发都没有,胡乱擦一通,穿着衣裳就来凑热闹。
便宜爹写的是一道加法题,不过是用繁体字写得,他看得有点费劲。
不过这种简单的加减法,就是一瞬间的事儿。
有点无聊,抬头一看,大柱表哥急得满脸通红,抓耳挠腮的。
“你啊。”李皓看他的样子就知道,这小子根本没怎么读过自己给他的书:“我本想着将你送到镇上书铺的账房先生那里做学徒的,你这样,出门在外,家里也不能放心。”
大柱小声嘟囔:“家里只有舅舅爱读书,我一看书就脑袋疼。”
对他而言,那本轻飘飘的书拿在手里,感觉比锄头还重呢。
李皓也不恼:“如今收了麦子,就是农闲时节,去镇上找份工做,不好吗?”
“我听老狗他们说,镇上有码头,我这样的壮劳力去码头扛大包,一天就能赚三十文!”显然他也是有过打算的。
“地里的活刚干完,就去码头当苦力。”李皓不紧不慢地擦掉地上的字:“你知道在码头扛大包有多累吗,知道他们都住在什么地方,怎么吃饭吗?”
几个问题问得大柱哑口无言,半晌他低着头:“到时候跟着老狗他们一块儿呗。”
二狗子竖着耳朵听得可认真来,说来他表哥如今不过十八岁,已经开始考虑找工作的事儿了。
如果自己到了这个岁数,要去镇上找什么工作呢?
“有没有不读书,也不做苦力的活可以干啊?”二狗子有点为自己的前途忧心。
他是打定主意不读书的,可是成年之后总得找机会养活自己吧。
李皓抱起他,坐在自己腿上:“当然有了。”
大柱也赶紧抬头:“舅舅,你说的是啥活计,我都能干的,我能吃苦。”
二狗子抿着嘴,心里想,我好像不太能吃苦哎。
“可以去给人做学徒,镇上有木匠、瓦匠还有很多匠人都是收学徒的,只是做匠人的学徒,比做帐房的学徒可累多了,不仅要伺候师傅,还得每天干重活。”
伺候师傅算啥呢,大柱忙说:“我不怕苦,学一门手艺也是好的。”
“是了,咱们这样的人家,能有一门手艺就是天大的好事儿了,到时候不管是在镇上还是在村子里,都能接到活。”李大姑收拾完家里就往这边赶,她是长女,家中弟弟又时常不在,她就经常回家帮着爹娘干点活。
顺手帮着把二狗子洗澡的盆给刷干净:“荒年饿不死手艺人,到时候说亲也好说了。”
李大姑家三个儿子,一共五亩田,养活孩子尚且吃力,家里是难拿出钱给儿子出聘礼。
按说十八岁在村里已经不算小了,奈何家里穷得出了名,娘家还有一个读书的弟弟要供,更是拿不出钱帮衬,媒婆都不上门讨嫌。
她一早就和弟弟说,帮着在镇上或者县城找一份工,让老大出去闯闯。
李皓看他们都很认真,沉吟了一会儿:“也好,我正巧认得镇上的一家染匠,他以前是在县城染坊做事的,后来回到镇上,自己在家里做活,过几天我带你去他那里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