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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丧失了部分骨头、血液、脑组织和脑脊髓,”医生的眼睛藏在平光眼镜后面,用一种平静暗含悲悯的语气翻译着病历本上的文字,“同时,他有严重的血管肿胀,未来会面临记忆缺失、情绪波动、癫痫、休克以及运动机能丧失等问题。”
她推了推眼镜,勉强安慰道,“他能在头部中枪后活下来就是最大的奇迹。这多亏了韦恩先生紧急请回来的脑科专家。”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曾经新闻里意气风发的韦恩先生如今显得苍老又疲惫,如此近的距离,医生能清楚看到他两鬓的几茬白发。
医生不由得放缓了语气,“患者的记忆缺失是正常的,他可能下一秒就想起一切,也可能永远保持现在的状况。”她在离开前合上病历本,“不管怎样,他能活下来就是最好的消息。”
布鲁斯站在病房前,透过门上窄小的玻璃窗看向里面,他似乎失去了说话的力气,只靠一股倔劲支撑自己不倒下。
芭芭拉坐在病房前的休息椅上,垂下头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深深的无力感袭击了她的心灵,一次又一次,和她在病床上醒来发现自己从此只能坐在轮椅上时的心情没有两样。
阿尔弗雷德的手轻轻拢在她的后背上,他们有超过二十个小时没有进食,从迪克送进手术室到他醒来,再到医生指出他只留有哈利马戏团期间的记忆,谁也没心思填饱自己的肚子。
克里斯提着一个便利店的塑料袋从楼梯口出现,他的另一只手拎着几杯咖啡。他把袋子里的三明治和咖啡一一分发给在场等待的人,“先吃点东西吧。”
他分发完食物,拿着自己的那份坐在芭芭拉旁边,撕开袋子小口地啃咬。芭芭拉仰起头,掩饰性地擦擦眼角,“你很细心。”
“你们太久没吃东西了,不及时补充能量的话会支撑不下去。”克里斯说,比起在场所有人的疲态,他表现得相当平静,这一天对他来说和其他日子没有不同。
芭芭拉囫囵几口吞下三明治,吃完也没尝出来味道。她的目光不经意扫过克里斯,看见棕发碧眼的男人粗暴地一口气喝完咖啡,苦到整张脸都皱起来。
芭芭拉勉强笑了一下,“你好像不怎么喝咖啡?”
“咖啡太苦了,我不喜欢。”克里斯说,“我给自己买的是牛奶。”
芭芭拉晃了晃手里的杯子,“你把牛奶递给我了。”
“是吗,”克里斯虚虚握着手中喝光的咖啡杯,“我没有注意。”
“你不去看看他吗?”芭芭拉问。
从克里斯接到提姆的电话后已经过了三天,他抵达的第一天迪克就成功做完了手术。迪克在第二天醒来,克里斯在病房里和其他人一起见到了清醒的迪克。
或者说,瑞克。迪克失去了大部分记忆,他的人生停留在马戏团里。他有爱自己的爸爸和妈妈,有马戏团的伙伴亲友,没有蝙蝠家族,没有布鲁斯、阿尔弗雷德和兄弟姐妹们,也没有克里斯。
那是克里斯第一次踏进瑞克的病房,也是他唯一一次和瑞克交谈。只有一句话,瑞克的蓝眼睛里透露着不解,“你是谁?”
这一句话后,克里斯就没有再走进瑞克休息的病房。
“暂时不了。”克里斯说,他的手指不自觉把纸杯捏成一团,“再过段时间吧。”
一只手轻轻盖在他的手背上,“他肯定会想起来的。”芭芭拉极力想掀起嘴角,露出一个鼓励的笑,然而她实在是太累了,以至于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出来。
克里斯摇摇头。
芭芭拉环视一圈,一直站在瑞克病房前的布鲁斯突然大步离开,阿福朝他们看了一眼,急忙追上去。
查明真相是侦探排解悲伤的一种方式,但真相无法治愈伤口,他们总是在一次次打击中支零破碎,在无人的角落把自己重新拼起来,重新变成一个布满裂纹的、勉强站立的人。
现在这里只有芭芭拉和克里斯了。女孩努力想打破沉闷的气氛,她另外扯起一个话题,“他和我说,他在考虑结婚的事。”
“太早了。”克里斯低声道,“很有他的行事作风。”
“是啊,他就是那种在交往第一天就看好一周年纪念日蛋糕款式的人。”芭芭拉说。
克里斯默契地接道,“他会选到半夜,套上制服前都还在纠结是选上面有皮卡丘玩偶的卡通款,还是草莓巧克力淋面款。”
两个人都忍不住笑了一下,嘴角很快又放下来。芭芭拉拍拍克里斯的手,“去看看吧,”明明她拿的是克里斯的牛奶,声音却比没加糖的咖啡还要苦涩,“可能事情还没有那么糟。”
克里斯没有回答,他把揉皱的纸杯和三明治包装袋扔进垃圾桶,问道,“你觉得他是谁?”
芭芭拉没有任何犹豫,“不管他是谁,他都是迪克·格雷森。”
克里斯愣愣地盯着眼前的虚空,视线找不到落点,“他还是迪克,只不过是不记得我们的迪克。我们想要的是他无法给予的,他想要的是早已逝去的。”
他揉揉眼睛,“我可能想得太多了,抱歉。”
“没什么好抱歉的,人在等待的时候就容易想些有的没的。”芭芭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