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来莺飞,芳菲渐尽,良渚福地,正是好时节。
此地的日夜代序与其他凡世不同,白昼起的格外温柔,夜幕落的格外静谧。在此处修炼的妖魔,也都褪去了妖性魔心,当真是被划出的洞天福地。
此处负责白昼的便是织昼仙子今如夜。
算不出来今如夜来此处已经多少年岁,但是稍有道行的,头回到此地均知道,往城北偏东,绕过一条铺满柳叶的小溪,找到一颗繁茂的枇杷树,在一座清雅的青瓦小院,拜会今如夜,已示对织昼仙子的尊敬。
但是今如夜最近几个月,已经谢绝了三次拜会。周围隔的近些的邻居发现,这家院落的门扉,已经几个月没有开了,私底下闲话时,纷纷猜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在周围四邻心思单纯的凡人眼中,自然不晓得今如夜的来历身份,只道是一位纺纱织布的织匠女儿在此生活,一起住的还有一位姑姑和兄长,也并没有深想她们何时搬来。每隔三个月,院中会出几匹好纱好绢布,那位姑姑拿到集市中卖,虽然颜色素雅,花样不多,但质量总归上乘,加之价钱便宜,总是不愁卖的。
故几月不开门的今如夜,惹来一众等待布料的客人,也来此敲了几回门。
院子里仍然白纱翻飞,混合着几丝浅淡的药香,药香不出院墙,沾在绢纱的花样上。阁楼中,今如夜正在为那位被称作兄长的换药,边换药边叹息道:
“对你不住啊!病榻缠绵几个月,这个伤口好歹是不流血了,估计尚需半个月你才能下地走动。”
旁边站着端药的那位姑姑,接话道:“如夜,别这么说,你这不是折煞了楚丘,是吧?”说完,腾出一只手,拍了拍趴在床上受着伤的楚丘。
用劲不小,只听见一声“嘶”的吃痛声。
今如夜笑了笑道:“春雨,你别打他,你看他都快露本相了,小心他待会儿咬你。”
“哟,还能咬我?”春雨看着,头面已经不自觉显出苍狼本相的楚丘,道:“真咬我啊?”手从拍打他,换成了啾他耳朵。
楚丘现在趴着无法动弹,如夜说,这药换上两个时辰内,要调集内息于伤口一处,方能发挥药效,两个时辰后还会陷入两日沉睡。此刻也只能由着春雨调侃,遂收了本相,求饶道:“春雨姐姐,饶了我吧!饶了我吧!是我造次了。等我好了,去东边海中给你逮鱼吃。”
“这还差不多。”春雨笑着收回手,又微微附身,盯着楚丘左肩,一道三寸长一寸深的伤口,问道:“看着这伤口也不大,竟然恢复起来如此费章法。”
今如夜想到楚丘被予绎一剑刺将过来的场景,略有后怕,道:“曾经只听过这位二殿下手中神剑的威力,此番也算是见识到了。”若不是当时她及时扔出沉鸣梭制止,怕如今她和春雨得去郊外为楚丘上坟了。
春雨也心有余悸,但嘴巴不饶人:“你也算不错啊楚丘,有几个能从神剑之下求得生还的?这桩事迹,你留待狼子狼孙们口口传颂,那不是,得比肩神明了?”
楚丘是来自大漠的一头苍狼,受今如夜的点化,化为人形,与春雨一样,今如夜几百年前留在这处凡世时,就跟着过来一同生活着。日子淡泊,彼此间也情谊颇深。今如夜说对他不住,着实客气了。
几个月前,良渚受到一股莫名力量侵扰,不知道从何处知晓,此处日夜流传的法门,竟然直接找到她的小院,出手就毁了挂着的几尺白纱,幸而那都是用过的,倒没什么影响,想来知道这因由得的并不多。她虽织昼,但倚赖的是手中沉鸣梭的力量,织出即为昼,收拢即为夜,挂着的不过是想着浪费,留下来换几个在凡世游走的银钱罢了。
虽不知此人来历,但她今如夜也不是在此福地泡大的,人世百年不比修行漫长,她也是不殆于继续修行的。是以在察觉之时便有所察觉。
此后,不待她细究因果上禀九重天,就遇到来此处的陌桑神君和二殿下予绎,她亦履行自己的职责,报予两位。个中因由,她问的不多。
包括她没有想到的,商炏也会来。在陌桑身居和二殿下来之前,商炏也似在追查某事,追至了良渚。这么几个人同时为着一件事来,她虽许久不通各界消息,但凭着失去踪迹的二殿下为此现了身,久不在九重天的商炏专为此事而来,闲情逸致许久没了传说的陌桑神君也到了此地,她就晓得了此事多么重大。
较之对这件事情的疑惑,今如夜更感叹的是“天意弄人,或许如此”,她都留在了此处,已经是缘尽的打算,却不曾想又有了陡然相逢的契机。
商炏一贯如此,面无表情,神色冷峻,犹如寒冰。今如夜时常问自己,明明是两个不一样的人,容貌性情皆是不同,自己为何会将两人合成一体?这,到底算不算移情?
回忆将心锈蚀,自从几个月前见了商炏之后,她便常常陷入回忆之中,她的这段比之自己看过的话本子,甚或泓渃神君讲诉的自己的故事,都显得那么苍白无趣,三生石上也从没有刻下过自己的名字,自己为何堕于此劫,自我痴缠、纠结了几千年?
今如夜本是一只灵狐。
她们灵狐一脉,能够得到奇缘,修成人身的并不少,甚至像她一样再飞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