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半程,各自安寝,至少明珠的皎皎光辉渐次息下,是醒是梦都安定。
幸而,妘家府宅因为担心千室门阵阵法,影响族内日常作息,万一有几个没有看管住的孩童误入此地受伤,阖族府宅均安置在芽岛东北向的一座小山上。半山错落房屋,在这样一个夜里,森然立住,四野未见光火,陡然出现在众人面前时,炎胥萝觉得,这样的布局晚上犹如庞然大物,叫人心生恐怖。
但若是常日里,家家俱在,人声鼎沸,灯火、笑闹不断,倒像是寻常凡人家的平顺生活。
距离的远些,受到先前那一场的波及自然就少了一些,除却山门两侧石墩和牌坊匾额塌了一半,以及上山途中几根立着的石柱倒下外,其余见不出受损严重的样子。那道匾额上书,简单四字“蔚然长青”。
夜色在此时又如水起来,虽然寒气未消,隐有雪落,但似乎也在被长海的暖风吹散。至上山顶,便是妘琝一家的住处,族长宅邸,用心可见一斑,在这样的位置上,想必俯瞰整个芽岛,尽收眼底,或是风光,或是急情。
随着妘琝带路,一路上石柱顶上置的硕大明珠,一颗一颗亮了起来,照着房屋错落的不同样子,倒是别样风景。
音楠四人被安排在一处西侧的小院,未同陌桑神君在一处,陌桑神君经过这么几场,觉得自己需要更加安静的地方,话这么说,实则是不想同几个年轻小辈的老友同在一处,显得他不够稳重。
炎胥萝、耿青穆出来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大事情,心中均装着一些沉重,犹如千斤巨石,早早道别。游历以来,炎胥萝已经养成了大事记录的习惯,此次事情桩桩件件,来龙去脉她所经的有个大概,终于有时间可以写一写,化出簿子动笔,不消两刻,也搁笔就寝。
音楠想到霁欢今日身体的异样,照拂着霁欢也躺下。自己为霁欢盖上被子,轻轻地落下一个额间吻,霁欢双颊绯红,对音楠事无巨细照顾她,显得非常不适应,话头起了几次,但是音楠饶有兴致,沉默温和,倒水擦脸脱鞋子,她似乎也能够习惯,便也不推辞。看着霁欢阖上双眼,音楠翻手覆在脉门上,脉细稳健,竟然一丝不对劲都探不出了。
此事怪异,但霁欢自我调息能力远在他之上,既如此,当作是好事吧,!
叹息一声,却如同吐尽胸中浑浊,反倒是神思清明起来。在霁欢房门前,三台石阶上,慨然望月。水镜抹开,末址尚在白日,沐明中有朗朗诵读的声音,守在水镜旁的小童不在。想来是父亲安排的课业,沐明之上若是不忙碌,父亲总会翻出几本典籍,领着童子们诵读,其实,自己被迟默安排了这个君上的名头后,才明白过来迟默曾经那句话。
她说,不是同自己,是同那时来探望她的陌桑说:“我觉得,其实末址之境,有几位师傅打理,事务又并不多,没必要一定要有个不把稳的君上。”“不把稳”,指的是她自己。
音楠后来同予绎,应该是初到末址还是凡人的予绎喝酒时,予绎也有此一问,他答不出。后来知道了原因,但这因由已却,如今看来,他不在末址,自己的父母和师傅,其实治理的比自己更好。
“音楠。”不知道何时,霁欢站在音楠旁边,突然唤道,语气和缓而温柔,“你说这月亮,同末址看到的月亮是同一轮吗?”
音楠看着地上被拉长的影子,衣襟在凉风中翻动,影子游动起来也颇为有趣,音楠又看着霁欢,双眸中倒映着月亮,缓缓道:“曾经在凡世听过一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但是十亿凡世也不尽然是共同一轮月。”
“是吧?”霁欢点头道:“真是好词句,亦是好愿景。不过,我还是觉得末址的月亮好看。”
嗯,末址的月亮如同霁欢的眼睛。
“极界的月亮是什么样子的?”音楠问道,那万年的时光,霁欢也曾经多次这样望着月亮吗?
“嗯,极界没有月亮,只有脚下的星河。”霁欢道,不知道为何,在极界的记忆单薄的如同半页书册,寥寥几句,又似乎刻意被留了白,无从写起。
音楠轻轻抱住霁欢的肩膀,望着远方,夜色变得朦胧,低语道:“霁欢,明日诸事可定。回到末址之后,应当禀明父母双亲和师傅,要好好操办一场。”这或许是末址几十万年岁月里,第一场君上的成婚之礼。
“嗯?操办什么?”霁欢有些不解。
音楠将霁欢身体扶着面向他,比不得日常中摆出的沉稳做派,面上是少年之气,说道:
“你说呢?在冥界顶着别人的样貌,领的也不是我们自己的婚箓簿,终究不是正礼。”这件事,母亲,应当也会很高兴。但是他父亲是不是个高兴,他尚且摸不准,先前的一番话此时又落在他的心间,一圈又一圈,回声阵阵。但这不重要,音楠觉得,他并不会,也不屑于历一场死别才能担的住末址的重责,况且,有一些他亦经历过了。
霁欢眉眼弯弯,嘴角含笑:“嗯……待你过了择君之礼罢!”又想起先前,妘琝在讲诉夜笙的来历时,提及的那桩回转时间之力,音楠明显有些心事,而她没有睡沉,也是被那闯入梦境的用力一握而惊醒,遂继续问道:“音楠,你使用过那样的力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