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佃户确实有几家,日子过的一家比一家苦,他们种地主的地,收入除了要交给地主外,还要交朝廷赋税,到最后留给自己的连肚子都填不饱。
村里人看不上佃户,因为太穷了,这些人就像是无根的浮萍,说不定哪天就要饿死的,所以都不怎么和他们打交道。
村长给裴濯找的这家姓赵,一家子四口人,赵满仓夫妻,以及他的两个儿子。
村长说,这一家子的人都老实,也穷,平日里在村里没什么存在感…
村长忽然想起一件事。
“对了,他家有个儿子不顶用了…你还记得李老二吧?”村长询问。
裴濯当然记得。
村长说:“李老二以前就爱推人下水,有一次推了一个孩子下水,那孩子在水里挣扎了好久才被救上来,之后人就不行了,整日连门都不敢出,只待在家里,这个孩子就是赵满仓的大儿子。”
裴濯当然是听说过,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不过村里有人说是那孩子没爹娘才受这委屈,原来是因为他家是佃户。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明天我去看看。”
赵家住在最南边的角落,屋子是茅草的,还不如裴家的老屋结实,冬天漏风,夏天漏雨,不过院子里收拾的挺利索,赵家娘子穿着满是补丁的衣服,一双手粗糙开裂,像是干旱时候裂开的地,手关节肿大,手心全是老茧,不到四十岁的年纪看着像五十多岁,背微微佝偻着,低眉顺眼,满脸凄苦。
他们昨天就听村长提了裴濯要租地的事,夫妻两个非常高兴。
裴濯是秀才啊,种他的地只需要交给他租地的粮食,不用交朝廷,到时候他们家的粮食能省下很多,这可是好事…
夫妻两个很重视,赵家娘子一看到许宁和裴濯忙招呼他们坐,又对着屋子里叫了一声,接着一个黑黢黢瘦瘦的小男孩跑了出来。
“吉祥,去叫你爹回来。”
赵吉祥偷偷看了他娘一眼,急忙跑了。
赵家娘子解释:“地主老爷家今天有事,叫满仓去帮忙了。”
种人家的地就是这样,主家有什么活,都让他们帮忙,不去还不行,万一惹恼了主家,明年不给你地种,就只能等着饿死了。
赵娘子有点局促的解释,生怕裴濯和许宁不高兴。
赵娘子这样的态度,许宁反而有些不习惯,她原以为自己和裴濯当初就够惨了,原来还有比他们还惨的人。
“赵嫂子不用客气,我们没那么多讲究。”
她不太喜欢高高在上的发号施令。
赵娘子并没有松口气,她焦急的望着门口,没多久赵满仓回来了,不过脸色不太好,但是进了院子,他憨厚的脸上就堆了笑,恭恭敬敬的叫了声:“裴秀才。”
裴濯不习惯一个比他还大的人对他这么…讨好…
有点不自在。
“赵叔。”
“不…不敢当……不敢当……”赵满仓忙着说,他局促的站着,不太敢看裴濯,脸上还写满了惶恐。
许宁看着觉得心酸,以前自己穷,可她是现代人,没觉得低人一等,可是看到赵满仓一家子,她才明白,这个社会阶级贫富差距有多么的重。
你能说赵家人是不够努力才穷的吗?事实上他们很努力,旱天的时候,赵满仓和他家娘子都是挑水去浇地的,他们平常也会帮村里人干活做工,一天到晚不停,却也没有太大的改观。
有时候,贫穷真的不是努力不努力的问题。
而是资源分配从根本上就不公平。
底层的人民被压榨至此,就算是再努力也无济于事。
就拿读书来说,人人都可以读书,但是底层人连活着都困难,谁能读的起书?这件事从根上就不公平。
许宁感慨着,裴濯已经和赵满仓商量种地的问题了,裴濯没有给赵家特殊待遇,按照市价就是要收四成的租子。
尽管如此赵家人已经非常高兴了,以前他们种地主的地,不仅要给四成的租子,还要交给朝廷三成到四成的粮食,他们辛苦一年落在手里的粮食最多三成。
如今裴濯只要四成,那也就是说他们有六成的粮食都是自己的,而且裴濯的那五亩地他们知道的,那是村里最好的地,产量惊人。
赵满仓激动的都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只干巴巴的憋出一句:“谢谢裴秀才,我会好好种地的。”
裴濯笑了笑,看向他身后不远处的赵吉祥,这个孩子看起来不到十岁,可是赵家娘子说其实他已经十二岁了,因为家里条件不好所以长的格外的瘦小,他只盯着裴濯看,黑黑的脸,五官不怎么显眼,但是眼睛却很亮很亮,那可不只是好奇了还带着崇拜?
崇拜什么?
崇拜他是个秀才吗?
裴濯有一点点得意,只是一点点,他想,往后崇拜他的人还会更多。
成了谁家的佃户,主家是能招呼赵家帮忙干活的,赵满仓就想帮忙干活,可裴濯不用。
许宁和赵娘子聊了聊天,虽然只是不多的几句话,可也听出了他们的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