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寻常人很难想象,如此相似的容颜,居然能摇曳出截然不同的风情。
这是一对孪生姐妹,姐姐纤瘦如柳,细腰盈盈不堪一握,妹妹眼角下多了颗泪痣,弱骨丰肌,另有一番风神媚态。
“娘娘让奴婢给二公子带一句话,”姐姐名叫莫愁,她恭恭敬敬地传达着景王宠妃的旨意,“一花不成春,院子里的花多了,它们才懂得争奇斗艳。”
妹妹解忧却显得活泼许多,她行过礼,便天真烂漫地凑到少年身边,白皙的手臂上金环摇动作响,“二公子,奴婢也喜欢吃杏仁糕,能不能给赏给奴婢一个?”
她容貌美艳妖娆,语气则犹如无知孩童,这样奇异的反差中流露出蛊惑人心的魅力来,好像一张不通世事的白纸,很容易就被男人们涂画成自己喜欢的模样。
李重进面无表情地将桌上的匣子关上了,他用评判货物的眼神,冷酷苛刻地审视着面前这对风姿绰约的姐妹花。
“我当时以五十金的价码买下你们姐妹,”少年淡淡地说,“现在来看,也算是物有所值了。”
金凤荐爽,玉露生凉,白瓷盏中盛着雪梨甜水,上面洒了些丹桂,看上去甚是诱人。
两名绝色的少女立在李二公子身侧,一个体贴备至地替他布菜,另一个则围着他言笑盈盈地说话,不知那少女说了什么,连李重进脸上也隐约浮现了些许笑意。
他们都是世间难寻的好容色,一同在月下宴饮作乐,犹如蒹葭玉树,相映生辉。
倘若不是身旁的丫鬟暗中提醒了她一句,屠春大概还没有从恍惚中醒过来。
眼前的这幅场景有些眼熟,前世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她刚刚嫁到李家几个月,还沉浸在新婚燕尔的喜悦中,有一日陪窦氏礼佛归来后,撞见夫君与窦朝云在院中耳鬓厮磨的样子。
李家兄弟的容貌并不相像,然而隔世望去,他们凝视另一个女人的侧脸却交叠在了一起,同样的目含笑意,似有无限缱绻温柔。
“大嫂的身体如何?”李重进没有起身,提起方静时,他的语气很平静,不再像前些日子那么烦躁了。
在两名陌生少女的注视下,屠春显得有些无措,她声音还很沙哑,拘谨地说,“还是老样子,今天看起来精神还算不错。”
有一瞬间,她仿佛又回到了初见李重进时的心境,那时她是个屠户家的女儿,在风雪中狼狈奔跑,来到这个傲慢的贵公子面前,卑微无助地恳求着他。
时过境迁,如今她有了李府少奶奶的身份,绫罗首饰挂了一身,但当李重进的眼神漠然下来的时候,她就仿佛还站在那个寒冷的风雪天里,惶惶不安地等待命运的垂青。
李重进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对她说话了,整个李府的人都在暗中议论着,说她将李二公子迷得神魂颠倒,几乎像是变了一个人。可朝夕相处中,屠春从未感觉出少年的改变,他还是那样暴躁,易怒,无法无天又任性妄为。直到如今李重进恢复了往日的倨傲与矜贵,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其中的区别。
“那样就好,”少年微微垂下眸,秋天来了,他前些日子还衣衫单薄,今日则突然又裹上了厚厚的几层,看样子,应该是这两名少女的手笔,她们显然对李二公子下过一番心力了解,知道他生性畏寒。
屠春心中忽然有些惭愧,这段时间以来,她只顾着忙方静的事,的确无暇顾及李重进的衣食住行。从前她总觉得,回报不了这个少年偏执的情爱,至少可以如奴如婢般伺候着他,现在看来,连这点也是亏欠了。
那名自称叫莫愁的少女恭敬地说,“少夫人累了一天了,倘若不嫌弃奴婢的手艺,请坐下用些宵夜吧。”
“春儿想必是累了,”不等屠春说话,李重进已经先开口了,他嘴上喊得很亲热,语气则显出几分疏离的淡漠来,“你先回去歇息吧。”
“对了,”他叫住正欲退下的妻子,解释了一句,“她们是大姐送过来的,我不好推辞,便收下了。”
金环叮当作响,李二公子身后的少女貌似娇憨地笑了起来,“少夫人,”她的眼睛中突然流露出挑衅般的恶意,“日后就请您多多指教了。”
帘子隔住了窗外的人影,却挡不住外面时隐时现的欢笑声。
李二公子清心寡欲了几个月,却似乎一夜之间又回到奢靡无度的曾经了,他兴致颇高,不仅大半夜里不睡,还让这两名绝色佳人且弹且歌,弄得整个临霜院中都是靡靡之音。
屠春在床上翻了个身子,终于还是坐了起来,她扶住床边,觉得头晕欲呕,嗓子也火辣辣地发痛。
她知道现在最明智的做法,是还像之前那样,寸步不离地围绕在李重进身边,照顾他,关爱他,哪怕是虚情假意也好,只要她眼睛里看起来全是他的影子,显得痴情温顺,忠心耿耿。那么以李二公子的脾气,哪怕又迷恋上别的女人了,也不会这样故意地和她过不去。
可是她越来越不愿意再这样虚以委蛇下去,她没有精力,她要守在方静的身边,拼尽全力阻止这个女人重复她前世的命运。或许是在这个过程中太累了,她也逐渐丧失了最初的冷静与理智,没办法继续无动于衷地在李重进面前扮演一个完美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