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孟尝只是站在这里,不会动手,也没有气息流露出来,可李子冀仍旧能够感受到巨大的压力和森冷,杀子废妻这种事情绝不是小事。
哪怕是已经没多少感情的妻子和最不成器的儿子。
但李子冀的确没有感到恐慌或是什么,因为这里是长安城,因为西风就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
“你有没有后悔过。”
二人擦肩而过,李子冀忽然开口问道。
他并非是对李孟尝抱有什么情感,只是真的想要问一问这个问题,如果当初李小婉没有死,如果李小婉带着李子冀来到了国公府被以礼相待,那么现在会发生什么呢?
李子冀知道李小婉的想法,这个执迷到昏头的女人一定会不遗余力的支持李孟尝,而李子冀自己大概率还是会和李应一样,但最起码不会针对国公府。
李孟尝淡淡道:“我只后悔一件事。”
李子冀没有回头。
李孟尝的声音中终于有了一些杀意和冷漠:“当初没有杀了你。”
因为某些情绪和念头,自从李子冀加入三千院之后李孟尝就再也没有真正对他动过杀心,但结果还是变成了如今这般。
有些事情做过了就是做过了,李小婉永远也不会活过来。
李孟尝之所以坚定不移的跟随皇后是因为他认为皇后的做法是正确的,是因为他并不支持圣皇那个极其冒险的豪赌决定。
自己走的路并没有错。
李子冀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道:“佛门有种说法,叫做因果,今日所发生的果,皆因以往种下的因,李将军,这世上从来都没有无缘无故的仇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复仇。”
错在谁呢?
错在李孟尝,李孟尝也并不否认自己做过的事情,但他认为那样值得。
值得就不是错事。
“早晚有一天你会明白,我所做的选择才是对的。”
李孟尝迈步离开,今天应该是两个人最后一次私下见面且能够心平气和说几句话的一次。
李子冀抬眸看着头顶被风卷起再缓缓飘下的细碎红纸,喃喃道:“用普罗大众的生死来换取自己的活命,这不是睿智冷静地抉择,而是无能的体现。”
老管家韩山就站在国公府门前,见到李子冀走过来后微微行了一礼。
李子冀对着他微微点头,然后走进了侯爵府。
祁连紧绷的神经到这时候才算是彻底放下来,大冬天的他的身上竟然已经出了一层汗。
“你觉得李孟尝会怎么做?”
院子里,西风为李子冀倒了一杯茶,询问道。
吃了这么大的亏,无论是国公府还是洗剑宗,乃至于后党都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只是短时间内不会有什么动作。
李子冀喝了一口茶,然后拿起一旁的木琴轻轻拨弄着琴弦,弦声清亮,如水波悦耳,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弹过琴了。
自从离开了异教地宫之后,几乎就没怎么碰过。
“想要杀一个人并不容易,尤其是杀我。”
李子冀从来都不是一个狂妄自大的人,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如果三千院弟子,汝南县侯,圣皇执剑人那么容易被杀死的话,反倒是显得离谱。
侯爵府的下人们都已经得到了赏钱,并且年节之后会有一段时间不短的探亲假,包括镇守在外的祁连等护卫,只是要分成两批轮流休假。
“年后有什么打算?”西风询问着李子冀的想法,年节很快就会过去,新历三十五年又是崭新的一年。
李子冀回答道:“有些想法,但还不太成熟。”
他打算好好考虑考虑,顺便在南林巷多休息两个月,他已经很久没有真正放空自己什么都不去思考的做两个月自己的事情。
他想先写写字,画几幅画,去百花园陪四师姐和五师兄打理打理那些弱不禁风的花草。
西风点了点头:“佛门最近有些动静。”
李子冀停下了拨弄琴弦的手指,单手按压颤动的琴弦,抬眸看着西风:“佛门?”
西风点了点头:“佛门来到圣朝又建了几十座庙宇,宣传佛法,广招信徒。”
这种事情以前佛门就做过,只是后来失败了,只剩下彩云山的积沙寺香火不断,现在圣朝各处还能够看见当年废弃的破庙。
这本应该是不太好走的路,但佛门却不知为何又做了一次。
李子冀喝了一口茶:“应该与十里村那尊龙王像有关系。”
龙王像信仰成神,佛门最需要香火愿力,李子冀初步推断很大概率是因为十里村那件事唤醒或者说重燃了佛门的某个计划。
西风平淡道:“佛门还算信得过,佛法也是劝人向善,所以对于佛门在圣朝建佛寺这种事情,朝廷虽然不愿意,却也没有硬拦着。”
何况当初苦渡圆寂在了彩云山,也给了佛门进入圣朝的借口。
佛门和神教不一样。
佛门信徒虽然有时候死脑筋,但大部分也是心善的。
神教信徒或许也心善,但却死忠神教,不允许任何人亵渎玷污,如果顾春秋当年说神子是教皇私生子那样的话要是传了出去,只怕神教信徒会络绎不绝的前来要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