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步的距离,即便是唐军的铁铠也无法抵挡足以洞穿五札的强弩,而高昌的弩手也没有理由放弃容易射击的胸膛,而射击自己的左臂。
翟峙清楚,高昌人想要生擒自己。
果然,随着自己身边只剩下不到十名将士,高昌人的弩矢宣告停止,手持长斧,身披重甲的高昌禁卫登上城墙,从两面将翟峙等人团团包围。
“唐人,降则可活!”蒙辛蒙着面甲,声音从其中传出显得无比沉闷。
翟峙将铁骨朵收到腰间,捡起一口横刀,目光凛凛盯着蒙辛:“为将,师出之日,有死而荣,无生而辱!”
日暮西山的斜阳照在翟峙身上,宛若一尊天神,遍体笼罩在金光当中。
“上!”
蒙辛读懂了翟峙的目光,有死之将军,无降之将军。
翟峙将横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向东而望,又看了看城下缓缓退到城头弓弩射击范围以外的袍泽,吟唱道:“操吴戈兮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环顾左右,伴随自己战到最后的袍泽,浑身浴血,宛若从九重阎罗殿杀了个七进七出。
“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霾两轮兮絷四马,援玉枹兮击鸣鼓
……”
而在城外十里,驰援而来的前军,最终无可奈何的停下了脚步,列阵肃立。
“天时怼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
城头之上,遍是唐军将士的尸骸,血流成河,从城墙上流下,染红整面高昌南城。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一歌而罢,翟峙毫不犹豫的引刀自刎。
那曲国殇,便是翟峙为自己提前唱响的哀乐。
城头上瞬间安静,蒙辛伸出手似乎想要拦住,身边的唐军将士更被悲壮所感染,齐声高唱国殇,举着各种兵器,拖着受伤的身躯,冲向高昌的援军。
“杀!”
战斗,悄然结束。
夜幕,随之落下。
唐军在城下修整,苏定方没有命人修筑营寨,似乎要连夜进攻。
而高昌守军则疲惫不堪的轮替,今日这样高强度的战斗,对于高昌军队而言,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从拂晓杀到日暮,杀得血流成河,杀人盈城。
鞠文泰趁着夜幕,来到城楼上,眺望唐军,面色严峻,甚至有些退缩之意。
蒙辛将翟峙的尸首安葬,接着将唐军的尸体丢下城墙,冲洗城头的血河,准
备接下来的城防。
一口口大瓮摆上了城头,木炭从宫中一车车运到城墙上,不计其数的赏赐发到守军手中,激励士气。
蒙辛远远眺望远处的唐军集结地,思索着唐军是如何来到高昌城下,又为何会突然发动进攻。
唐人最重名分,无名无分之事,无论如何也要找到名分再去做。
“将军,长梯怎么办?”副将张武看到凿入城墙的长梯,询问道。
唐军攻城的长梯如今还卡在城墙上,有着铁钩助力,无论怎么推也推不掉。
蒙辛左右环顾一圈,指了指绳索道:“系上绳索,用长斧劈断,城下浇水,明日冻结成冰。”
“喏!”
城内老者家中,王玄策和裴行俭在家中躲了一天,惊讶的发现,老者居然不是他们预料之中的孑然一身,而是子孙兴旺,四世同堂。
而且老者在高昌开设书馆学堂,门下弟子亦有几十人。
老者名叫高铭,关中人氏,与高颖同宗。
“两位使者,汉军退了!”高铭的儿子高侃拿着两件高昌兵士的衣服走进书房,对着两人解释道:“两位使者趁着汉军退兵之日,鞠文泰引兵追击之日便可出城。”
王玄策眼皮一挑,将衣服丢在一边,冷笑道:“外面
藏了十三人,还有两张弩,四张弓,对是不对?”
高侃脸色一变,想要退出屋中,却被王玄策伸手拉住:“王师初攻城不利,汝便心生异志?”
“非也……”高侃挣扎说道,裴行俭想要寻找逃跑的路线,却听到门外传来高铭的声音。
“非也,乃是为试二位尊使之胆魄,先可知二位尊使果然胆魄过人,不下昔日傅介子、班超之下!”
随即,房门大开。
一身长袍的高铭款步走入,王玄策顺势放开高侃,摇头道:“老丈此举,不义也。”
高铭同样报以摇头:“族中近百口,不敢冒险。”
王玄策目光炯炯,径直说道:“吾欲为大事,老丈敢乎?”
“何事?”高铭问道,同时房间内依次走入十三人,两人持弩,四人张弓。
“白虹贯日!可乎?”裴行俭大声说道,义正词严的神情,仿佛自己并不是在议论刺杀一国的国王,而是完成职责之中的事一样。
嗯……或许就是这样。
对于汉使而言,斩杀其国君长,好像就是分内之事。
专诸之刺王僚也,彗星袭月;聂政之刺韩傀也,白虹贯日;要离之刺庆忌也,仓鹰击于殿上。
语出战国策,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