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二婶一声不吭瞒着族人来了京城,这是不符合当下默认的社会规则的,换句话说,族里完全可以就此抹黑她的名声。
但,谁让陆存现在是解元呢。
文人的笔,杀人的刀。
陆存写下的书信,族老们看了以后一定会“感动得”热泪盈眶,恨不得马上给他一个交代。
最重要的是,还钱,连本带利地还。
陆存为什么不拒绝借钱,那当然是他有本事要回来。
每笔借贷,无论大小,他都一丝不差地记录在册,每一笔账目都清晰明了,正所谓斩不断的亲情,很好,他就喜欢“亲情的牵绊”,追起债来是多么方便。
天底下还没有人能从陆存这里占到便宜。
他对物质生活确实没有太多的追求,可也不想便宜了别人,再说了,他还有娘子要养呢。
陆存合上信封,暗笑道,给他当牛马,也算是给族中人一个好的去处了。
都是亲戚,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这就叫相互扶持。
——
方雅芹串亲戚回来后,第一时间跑回了屋里脱掉了带着寒意的外衫,跺了跺脚,今天外头有点冷呀。
本想着天渐渐暖和过来了,就穿的薄了些,这冷风一吹可把她吹清醒了。
方雅芹叹了一口气,自己也是年纪大了,岁月不饶人呐,想想她二十岁的时候,冬天穿个袄她都嫌热。
方雅芹把外衫挂了上去,往衣柜那头走去,打算找个薄棉衣套上。
这个时候,她听到有脚步声传来,侧过脸一看,瞅见一个熟悉的人。
“黄兰香?!”
“你怎么会在这儿?”
陆二婶闺名黄兰香,此时正在尴尬地对方雅芹笑。
“对不起啊,吓到大嫂了。”
正所谓风水轮流转,陆旷成亲晚,所以黄兰香是先一步进门的,若不是她生的大儿子早夭,今年也有二十五了。
想当年,黄兰香在陆家的人缘挺好的,她嘴甜又生了长孙,陆老夫人对她很是看重,和方雅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黄兰香好声好气地道出了事情的缘由,由于之前说过一遍了,这一遍说的很是顺畅。
说完她便立刻表态:“大嫂,我不会打扰你们生活的,家里有什么活儿我都可以帮着做。”
方雅芹揉了揉眼睛,还真是黄兰香。
她简直要认不出眼前的人了,黄兰香何曾对她这么客气过,黄兰香父亲是位举人,她自幼识字,读过几本书,女红也了得,以往在她面前很是有几分清高。
就连丧父丧夫之后,黄兰香也是骄傲的,不屑和她一同生活,她自认为和族中叔母们关系好,到了老家有人照看日子会过得更好,于是跟着族人一同回江州了。
方雅芹到现在还记得,那时候陆旷走了,他们还住在陆府,陆存整日阴郁着,时不时就有人上门趁火打劫。
一个阳光刺眼的日子里,黄兰香怜悯地看了她一眼,“大嫂,认命吧”,牵着儿女带着丫鬟便离开了陆府。
眼前这位面色温和说话好听甚至带了几分世故的妇人,竟然是自己的妯娌,方雅芹实在是惊讶,看来黄兰香这些年日子确实不太好过。
黄兰香拘谨地站着,生怕方雅芹落井下石,她脸上一直挂着笑,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然而,方雅芹天生有几分侠义心肠,很是怜弱济贫。
以往的那些言语上的争执,过去就过去了吧,总归也没有什么实在的龌龊。
方雅芹伸出手,摸了摸黄兰香略带粗糙的指尖,“这些年,苦了你了。”
谁能想到呢,这是一双曾经用来写字绣花的手。
黄兰香抽了抽鼻子,忍住眼中的泪意,“其实还好。”
父母不在了,丈夫也不在了,她现在哪里还有资格傲气,如果眼泪没有用处,何必让别人看自己的笑话。
——
“相公,你会哭吗?”
“嗯?”
这是什么问题,莫非他什么时候又把她惹哭了?
陆存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下沈雪禾,眼眶不红,呼吸均匀,眼神中没有不满和愤怒。
沈雪禾:“嗯什么啊,回答我的问题。”
“人都是会哭的。”陆存模糊地回答道。
沈雪禾柔嫩的手指轻点着下巴,琢磨着这句话,人都会哭,陆存是人,陆存会哭。
“那你为什么不在我面前哭?”
她都对他哭过那么多次了,他却没有对自己哭过,是不是不把她当自己人?
姐姐说了,对亲近的人哭是想要被人安慰,是敞开心扉的交流。
相公不对自己哭,难过的时候对着谁哭呢?
陆存:“……人长大了自然哭的就少了,你想想你的兄姐,他们长大了在家会对你哭吗?”
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问题,不想哭就不哭啊。
沈雪禾点了点头,“会啊,我兄长从小到大都爱哭,尤其是科考那几年压力大,动不动就对着我哭,我姐姐哭的少,可是也能看见她抹泪。”
陆存:“……”
你们沈家人都这般感性吗?
他脑海中掠过一本正经的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