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小萤心里一惊,猛回过头,却看见终日宿醉的帝师正站在身后。
今日不知饮的什么假酒,老头只睡了片刻就满眼清明,丝毫不见来书房时的醉意。
小萤心知自己大意了,面带微笑将书放回书架:“帝师醒了,可是孤动静太大,惊扰了您?”
葛大年这些日子借着“酒醉”,也算将几位皇子的性情摸透了。
朝中声望正盛的二皇子,看着在一众皇子里拔尖,可心性欠稳,有些急功近利。那三皇子倒是里外粗细一样,直肠子得很。
至于六皇子,虽然年纪尚小,但懂得宫中求生之道,他生母出身低微,如今到了皇后门下,很是珍惜上升之路。
而那最简单的草包太子,起初并无什么,跟陛下所言相类,一副不求上进的懒散。
可最近这位草包太子渐渐让人觉得有趣。
太子打岔时,葛老先生指着那书架道:“这几日,殿下将这里的兵法布阵都看个遍。怎么?殿下跟三皇子一样,喜欢调兵遣将?”
小萤笑了笑:“不过无聊,看着解闷。是学生惫懒,没有完成先生指的功课。”
太子看的这些书,可不像能解闷消磨光阴的。这书房里的藏书,大都历朝珍藏,有许多民间罕见的孤本。
而他醉眼旁观,太子很识货,看的最多的几本,甚是精钻,并非一般人能耐性看下去。
书房里除了他这个醉老汉,并无旁人,太子无需摆样子假装上进。他那股子看书专注劲儿,显然是得了趣味,认真得很。
看葛大年刨根问底,小萤心知自己一时懈怠,有些露底,只能坦然微笑,看这老先生要说什么。
葛先生却坐到了席子上,指了指一旁的棋盘:“既然喜欢排兵布阵,殿下棋艺应该也不错吧,来,陪老朽下上几盘。”
小萤推脱自己棋艺不佳,不是先生对手。
老先生扒拉棋子,“点拨”道:“太子有心藏拙,是好事。可在这宫宇中,一味藏拙,却不知露些锋芒,并非立身之道。”
听他这么说,小萤倒是撩起衣摆,恭谨坐下,选了白棋后,笑问:“与先生下棋,可有助兴彩头?”
老先生哈哈一笑:“既然对决胜负,自然要添些彩头。老朽若输了,便再饮一壶老酒,顺便忘干净今日你我对话,你看如何?”
小萤失笑:“孤不过看了几本书,告知父皇,又能如何?”
葛大年抬眼看向一脸无辜的少年:“本朝储君可参政,却从不可肩挑两端,去掌兵权,这是为何?”
见太子回答不出来,老人落一子后,悠闲解释道:“开朝之初,元帝太子因为先皇有废黜之意,便兴兵谋反,因其出身兵旅,亲信众多,差点成事。自那以后,凡是太子储君可入吏入户,却要远兵司。其他皇子可以入兵部历练,却不能入帅营,掌帅印。那兵书,其他皇子看得,可身为太子,却要懂得避嫌不可沾染兵符之道。”
听到这,小萤明白
德帝身为冷门皇子,一举夺嫡,全是因为前妻病故后,新娶的妻族汤家力保。
如今汤家贵戚,权倾朝野,犹如树伞铺盖,乃是家族最兴旺时。
帝王正值四十盛年,汤家权倾朝野也就罢了,偏门客众多,日渐跋扈。
身为陛下当年的谋士恩师,葛大年当然能猜到陛下于汤家的制衡忌惮,不是一天两天了。
太子年岁不大,居然能在母族繁盛时,便心有警醒,懂得收敛光芒。
如此清醒透彻,目光长远得超乎年龄。可见宫宇森森,催人早熟,少年郎能早早将此等干系看尽。
但凡他有个懂进退的母亲,能及时收敛母族,这太子就算愚笨些,都不至于落得被废的下场。
想到这,葛老不仅对这聪慧少年生出些许垂怜。
太子叫他猜,葛老也不疑有他,只是意有所指道:“雷雨不可避于高树下,所谓树大根深,却能引雷上身,太子年少老成,就有这等觉悟,当真叫老朽意外。
啊?饶是小萤机敏,也听不懂葛老哑谜,只能点头,继续试探:“葛老懂我!您说,孤怎么才能不站那树下挨劈?”
葛老看着少年希冀眼神,却不再说话,只是淡笑收了棋子,说:“太子多虑了。陛下爱重子嗣,乃是仁君仁父,既然太子懂得藏拙避嫌,自然不会引雷上身。”
葛大年当年有从龙之功,却不入朝为官。只因为他虽喜博弈精彩,却只爱博弈过程,不想入局为子,早早抽身反而逍遥自在。
如今帝王家事,他一个垂年老不死,不会妄加干涉。既然探了这少年的底,老先生满足好奇,便不再刨根问底。
小萤听老先生的话,也印证了她的想法——阿兄的这个太子,当得很不妙,眼前虽然太平,可他已经站要挨雷劈的大树下,不知什么时候就要五雷轰顶,万劫不复。
在那之前,她必须找机会救出阿兄,但愿海叔能早日探得消息……
那日对弈之后,师徒挑明了彼此处世之道,原来竟是同道中人,相处起来,便带了惺惺相惜的融洽。
老先生再没有醉熏上课,研磨写诗,自得其乐。小萤也可当着他的面读着自己相看的书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