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锋芒
可她知道杜斯年不是良人，她赌所谓“天命”哪怕发难，也不会选在此刻抹去所有人的记忆。
你说，天道和所谓真龙“天子”，是相容还是相互抗衡？
耳畔传来“嗡嗡”声，眼前恍惚了一瞬，她忽的感到脑中一阵剧痛。自请嫁给杜斯年的剧情似乎一个字一个字往脑中塞。可她仍不肯改口，只是跪着谢恩。
大长公主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起来。
“不过是个乡下来的野姑娘，可是真没学好仁义礼智信。”筵席里有不和谐的声音传来，显然是知道几分内情。
有人意味深长地说着：“这位陈家小姐，可在杜状元家是个打小就被当‘养女’的……”
地方士家女子不到笈年就嫁人的并不少见，还有不少幼年就去夫家做童养媳的，“养女”词一出就显得场面有些耐人寻味。
有人用探究的目光去审视钟知禹，好像通过寥寥数语就得知了事情的始末。
怪不得，怪不得陈尚书找回女儿后不敢大声张扬，莫非传言……
钟知禹心里一声嗤笑，在流言里面色如常。陈收脸色并不好看，钟知禹被人说闲话，他为她的父亲又怎么不算是被人嘲笑？
“养母待小女亲厚，也怕小女坏了规矩，这些年实在与状元公子见面的次数不多。”
她声音很轻，一字一句斟酌着，
“我朝多崇尚以孝道治天下，小女确实在真心侍奉养母，多年不曾离开身旁，仅仅将杜三哥视作兄长。”
杜斯年在家里排行老三。
“更何况三哥寒窗苦读十余年，只因杜家将我养大就传出这样的罔顾人伦的话，若是就这样将人诋毁，岂不是埋没了以他为首的天下读书人的朝夕苦读？”
“‘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这样的道理想必诸位家学里、私塾里都不少见，”
她对着几十步以外的皇帝作了个揖，又转过身来面向排座在宴席的人们抱拳，
“正值春日宴，这样无从考据的风言风语，还望各位大人、未来大人，各家夫人、贵女就莫要说出口来博人注意，免得日后落人口舌。”
场面顿时安静了一瞬。
“陈卿，孤之前许诺你门上有一脉连皇室，刚好孤不想要孤的保保嫁给你家小子，今天就让你的女儿挑挑孤的儿子。”忽然发话的陛下让刚刚寂静的宴席又蠢蠢欲动。
陈家作为保皇党的二品尚书的独女，这个条件已经足够吸引人，更何况，她的两个哥哥也不是什么平庸之辈。
她的母亲当年从西南带了半座城来京城，全做嫁妆来到陈家，钟家作为亲外祖可谓家底丰厚……
可这都是推测和乐观来看，谁也不知道她与家中的人关系究竟如何，谁也不知道陈家的态度又是怎样。
在场的朝臣各个都是人精，早就知道大长公主先前的一番话和皇帝的话有矛盾，怕是皇帝心中早有了打算。
已有世家公子懊恼怎么没能提前结交，不远处的四五皇子给对方递了个眼神。
此女必得。
陈收虽从未与皇帝有过这样的约定，可他自知上位者的话一旦抛出便不可收回，拉着不熟的女儿一起再次跪下谢恩：“多谢陛下。”
“站起来说话。”大长公主语气不似刚才健谈，有些埋怨地看了皇帝一眼，才淡淡抛出一句话。
见皇帝没有什么反应，陈收小心翼翼起身立在一旁。
钟知禹一紧张就喜欢揪东西，习惯性地抓住了从小就挂在脖间的葫芦小鱼。她还分出一丝飘渺的思绪：啊，随身物品都带来了。
她脑中飞速运转，双腿早在跪的时候就已经跪麻，现在偷偷在两腿间移着重心，却无意中安心了不少。
上位者虽然面容和蔼，可钟知禹很清楚他们的耐心比寻常人更加稀缺。她动用大脑飞快地思索同学们的交流里，活到最后的是哪家皇子。
最后登基的是八皇子，但是八皇子现在年纪还很小；
三皇子已经有了正妃，三四五皇子夺嫡很猛、侧妃不少。
六皇子有青梅竹马，然后就只剩下七公主和大公主，哦……还有废太子二皇子。
废太子本来被软禁楚王府，可自从一场意外断了腿后，府上半数侍从成为他发疯时的刀下亡魂，他就早早被放去了封地。
还……整理翻译了数百册佛经留给后世。
只是在书中有所谓的史书记载楚王喜怒无常，百年后被他八弟的儿子守源帝追封为太上皇，后世还借他残暴之名戏称“赤佛”。
长刀一柄天下噤，佛衣一身尽染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