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晌午,老爷子也不睡午觉了,只问伺候的人,“这会子谁在前面呢?”
“黄克瓒黄大人来了。大老爷二老爷在作陪。”
老爷子嗯了一声,睡不着,起来拿本书,看不进去。再换一本话本子,还是看不进去。写一副字吧,笔落在纸上,细端详,还是有些躁。
把笔扔在一边,一边在屋里徘徊,一边捏着下颌上的胡须,问在边上做功课认认真真的年哥:“你常在宫里,你说说,你姑姑是个什么样的人?”
年哥儿沉默半晌这才道:“能替皇上拿主意的人。”
嘶!
老爷子一个不小心,几根白色的胡须直接给捋下来了,“这话可不敢瞎说。”
年哥儿叹气,把书放好,而后站起来躬身而立,这才道:“有一回跟太子去姑姑那边吃饭,那天吃的是锅子,用那么大的大花鲢炖着的汤底,就我和太子在后头吃饭。那天皇上去军事学堂上课去了,所有的加急折子都往后头送。那天的加急折子是两江的,两江因为漕运的事,这两年一直相互扯皮。两地的官员,相互攻讦,已然是没有下线。姑姑当时就给吏部下旨意了,闹的凶的,平级官员对调。”
相当于甲地的官员跟乙地的官员,因为漕运河道起了冲突,都想往自家的怀里扒拉,从小矛盾到大矛盾到人身攻击。要说起私利,倒是没有,还真都是公心。
处罚吧,怎么处罚都不能叫人信服。
于是,两地交叉任职,设身处地的感受对方的难处去。
但这官员任命向来不是小事,这又是江南重地。
结果皇后用聪明且促狭的法子,把事给安顿下去了。
年哥儿就道:“姑姑当着我们的面处理的,处理完了之后还跟太子殿下说,官员外任,就是这样的。度不好把握,但只要还秉持着公心,就能用。这么一调换,给了教训,叫他们收敛。也给了机会,叫两人能真的好好的把存在的问题都给解决了。不管是惩还是奖,其目的都是要叫官员任事的。正说着呢,皇上便回来了。姑姑把事情跟皇上一五一十的说了,怎么处置的也说了,皇上只说,说姑姑是淘气。而后皇上又给太子殿下道,这两人接到旨意之后必是要诚惶诚恐的上请罪折子的,折子到了之后就给太子送去,叫太子拟一个回复的条陈过去,皇上说他要亲自看。自始至终,并没有说姑姑哪里处置的不恰当。”
林四相抓了已经凉了的茶一口给喝了,喝进去冰凉冰凉的,叫人的脑子也瞬间清醒起来。
他喊外面的小厮,“黄阁老走了吗?”
走了,“但是耿阁老来了。”
这是自家的亲家,耿念秋。也是家里的世交,这么不见到底合不合适。
他扭脸问年哥儿,“该不该见?”
年哥儿袖着手,然后摇头,“不该!正因为是姻亲,才越发的不该见。”
老爷子深深的看了这孩子一眼,而后咧嘴笑了,手在孩子的脑袋上摸了摸,“你说的对,各有各的立场,不该见的!”
因着这位是姻亲,留的时间比较长,都快晚饭了,才走了。
人一走,林家三兄弟就到后头的书房,出大事了,“看这阵仗,怕是真的有换国-号的嫌疑呀!”
这真不是小事!今儿接待了四个阁臣,每个人都笃定是娘娘的意思。这怎么弄?
林宝文揉着额头,然后看敬陪末座的儿子林瑜,“皇后是你妹子,你说句公道话,这事跟你妹妹相干吗?”
林瑜:“…………不相干……吧?”
不相干就不相干,你犹豫什么?迟疑什么?连你都不信你妹妹?
“不是!”林瑜看自家亲爹,“有件事,我得提醒爹。”
嗯!你说。
林瑜看向上面的祖父,然后又看了两位伯父,最后才看向自家爹,“那个……这么大的事,内阁一共五位阁臣,来了四位。但是首辅宋康年宋大人并没有来!还有就是,军机中,无一人前来……也没有送帖子表示要来拜访。敢问爹您,这是为什么?”
改国-号的事不仅是文臣的事,这是整个朝廷的事。想来,不管是不是真要改,都不会背着军机只叫内阁商议吧!军机数位大人一定是知道的。虽然知道,但是没来!为什么?因为军机几位大人,有坚定的支持皇后的人。但现在,皇后教那位高级将领,这就导致皇后跟那么多军中将领的关系缓和了,他们不想得罪皇后。
而阁臣里,宋康年是坚定的皇后党。皇后说了,他就认同,所以,他就没有上门。
如果咱们被一叶障目了,那么那些整天跟三娘打交道的大臣,难道都一叶障目了?皇后若只是皇上的傀儡,那外面闹的那么大,皇上又图什么呢?
没这个道理呀!
林瑜觉得,对外怎么说不要紧,关键是,咱心里得清楚:三娘真不仅仅是三娘,那真是皇后!
且是把军机攥在手里,一开口挑事,阁臣就得抓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