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丞皓解决问题方式的改变，是从同周盛正面交锋开始的。
林辰溪出了包厢的门，一阵热风混合着会场内的脂粉香气，扑面吹来，使人作呕。他今天没喝多，只是胃里难受，因此一手放在肚子上轻揉着，眉头紧皱。
丞皓在走廊外等候他已久，“怎么了？”
他关切地望着他的脸，毫无疑问，辰溪的脸色苍白，酒气上涌，那白底子上又微微泛起不自然的红，中和了那一点儿病态，“你怎么在这里？”
他皱眉头，又望望不远处挺立的两个面无表情的侍者，“他们竟让你上来？”
他并未对这个问题作答，而是追问他，“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眼看他越贴越近，而包厢里随时会有人出来，辰溪无法，只得搪塞他，“没什么，只是胃疼。”
“只是胃疼？”他道，“你未免对自己的身体太不当心了。”
辰溪一面忍着疼，一面还要嘲笑他“多管闲事”，他躲开他企图伸过来的手，摇晃着要往前走，“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
丞皓冷笑，“知道？”他凑近他耳边，“近来是做得少了，还是晓得怎样可以不再流血？”听得出那戏谑的口气里，隐约涌动着 一股醋意，“要么你现在跟我走，否则……”
林辰溪觉得这人简直不可理喻，但身体内部传来的一阵又一阵的疼痛，又让他没了同他斗嘴的力气，“你幼稚也有个边界。这是什么地方？”
下一秒，脚下软绵绵的，却倒在他的怀里，被他轻而易举地扶住，他分明听见他的一声轻笑，“你还是别嘴硬的好。”
辰溪上了江丞皓的车。他仰靠在椅背上，口里还尽可能深呼吸来减轻一些疼痛。真奇怪，这痛仿佛是有一只大手，正用力在他胃里搅弄揉搓，折磨他一阵，又有片刻的停歇，他闭上眼睛默默同这体内阴晴不定的怪物对峙。
丞皓带他径直去了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医院。躺在病床上挂着点滴，辰溪感觉身子轻松了许多，因为疼痛的逐渐退却，他的困意袭来。
“睡吧”，江丞皓在一边翻阅他的病历和检查报告，又出门去找主治医师，“我去去就来。”得知他只是胃溃疡加重，并无大碍，他重又回到病房里。
墙上挂着一只圆形的时钟，嚓嚓嚓嚓秒钟飞快地走着。丞皓斜躺在陪护的沙发上，眼睛的余光却在看睡着了的林辰溪的侧脸。
他们同床共枕几次。
但他没有认真观察他睡着的样子，紧闭的眼和唇，有点灰蒙蒙的脸，和平日里那种高贵灵动截然不同。卸下了伪装，他倒有种脆弱和憔悴。
丞皓想起周盛的那一番话，起身给丞阳打电话。
“我真要叫你一声大哥了，现在几点了？”电话那头的人显然是被吵醒了，口气愤愤的，“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
“也没什么，”他此刻只是有点心神不宁，“同小璐父亲合作的那块地开始动工了吗？”
“还没”，丞阳的声音仿佛慢慢清醒过来，他道，“近来市里领导班子有大动作，你知道，人员的变动对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你的意思是，地皮的开发使用，实际还不能取决于我们自己。”
“当然”，丞阳笑笑，“这话一时半会电话里说不明白，怎样，我同你报个班，去认识认识人，也学点东西。”
他原本对这些是绝没有一点儿兴趣的。只是认识林辰溪以来，越发被牵扯到这些事情里面，更觉得自己能做的有限。
“我答应你。”
电话的最后，他同哥哥提起周盛，“我晓得那公司，明着是金融公司，也有点实力。背后他也做些不上台面的事情，弄的人倾家荡产的，或巧言蒙骗的，也不计其数。”
丞阳学得聪明了，“这人又同你那小可爱有关系？”
丞皓笑，“怎么你一猜一个准？他若想同万隆合作，你怎么看？”
“嗯……”他想了想，“你要是有什么把柄叫人拿住了，趁早同哥哥说。尽管他想着背靠万隆这棵大树乘凉，也看我们愿不愿意替他遮风挡雨……”
“能还不是不能”。
“是想还是不想”，丞阳点醒他，“与其让他在跟前晃悠，不若设个计彻底叫他凉凉，省得跳来跳去惹眼——你觉得呢？”
丞皓晓得丞阳自小出众，他一贯用继承人的要求来约束自己，在年少的他看来，多少有点儿苦闷。其实不然，丞阳总是兴致勃勃，充满野心，“哥，”他思绪万千，“我现在对你表示崇拜还来得及吗？”
丞阳在那头爽朗地大笑，“孺子可教也。”
辰溪这一觉睡得前所未有的舒服，他醒来只觉浑身清爽，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个小护士在替他拔针，“别动”，她说，“马上就好了。”
他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护士穿粉色的制服，圆脸，齐刘海从帽子里露出来，笑起来甜甜的，“这要问医生哦。”
她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江医生去上班了，他说他下午再来。”
林辰溪点点头。正躺着，接到刘璋的电话，询问他今天为什么没去律所。
“身体有点不大舒服”，他问，“叶倩的探视时间快到了，你去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