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正这么想着,突然心中又是一顿。
祥林忽然回忆起,这江氏宗族最近发生了许多事,一扫从前的颓废和死气,仿佛被人注入全新的生命力。
而这些变化,全是那位言小娘子带来的。
他下颚绷紧了些,但须臾又无声惨笑,也在此时听见了一道破空之声。
“砰!”
当一道身影从天而降,那人身材高大,巍峨健硕,且目如鹰隼,眸若冷电。
“祥林叔这是要去哪儿?”
那雄浑的嗓音在深夜中响起,天边乌云散去些许,凉薄的月色洒落在那人身上。
而祥林看着那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面孔,突然一怔,
“你是!你是……霆哥儿!??”
本该已死去的人,就这么活生生的出现他面前。
而江云庭却是一步踏出。
他神色如似冰封,从前曾豪情万丈,但此刻却又是一片冷凝,一些过往逐渐从眼前翻飞。
想起年幼时,刚被大哥带来这江氏宗族时,他其实是个倔脾气,也曾时常犯犟,他就只听大哥一人的话,排斥所有人靠近。
但奈何大哥并不经常在家,他那时候与家中那些兄弟相处的很不愉快,独自一人坐在山岗上,或是气闷,或是发泄,有时则是拎着一杆长枪在山岗上耍得虎虎生风。
印象中祥林是个没什么脾气的老好人,憨厚,老实,一脸的朴实,甚至乍一看还很笨拙。
那时候祥林坐在他身旁,拍着他的肩,从树上打下几只雀鸟,跟他一起烤麻雀,还上赶着跟他分肉吃。
祥林说:“你二哥就是那性子,咱们早就习惯了,可你别看他那样,他那人啊可护短得很。”
“你家六儿打小身体就不好,族里娃子不懂事,也曾有人笑话过六儿,说他是个小病秧子。”
“你二哥知道了,直接找上人家的大门,也就十来岁的少年人一个,可嘴皮子利索,愣是把人说得面红耳赤一脸惭愧。”
“他呀,不是看不惯你,他就是那脾气,太有远见,也怕不及时掰正,怕你过刚易折……”
那些苦口婆心言犹在耳。
这是一位族叔,是一位长辈,仿佛生来一副热心肠,不论谁家有事儿,总能见到祥林帮着人家忙进忙出的身影。
信任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儿。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一个众所周知的“好人”、“老好人”,弄出那个“一寸灰”。
江云庭看了祥林许久,才突然说:“我记得,大概是三十年前,幽州境外,曾有苗疆之人谋害朝廷勋贵,使用巫蛊之术欲将其毒害。”
“后来东窗事发,朝廷派兵抓捕,那通缉令和悬赏甚至就连幽州各县都曾有所耳闻,不过最终这件事不了了之。”
“也正好是那阵子,族叔您来到我江氏宗族,是被您阿爹带过来的,就这么成为我江氏宗族的一份子。”
祥林抿了抿嘴,半晌,又好似笑,也好似叹,仿佛突然就有点累了。
或许是在见到江云庭这一刻,就已经知晓,大势已去,逃生无望。
既已东窗事发,被这些人发现了,也就没什么生路了。
“对,”
“是为逃脱追兵追捕,才上赶着羊入虎口。”
“阿爹带我来幽州,可谁知这幽州竟是这般的模样。”
巫蛊之术向来神秘,世人避讳,朝廷也将之妖邪化,所以他哪怕从阿爹身上学来不少本事,但从不敢让任何人知道。
这么多年藏着掖着,竟也渐渐习惯了,真拿自己当成一个山野闲汉。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本以为这辈子也就这么过去了。
可谁知,
祥林又一笑,听见身后再度传来一阵脚步声,回头一看,就见那言小娘子从枯木林中走来。
“小娘子,您来得太晚了。”
言卿听得一怔,突然觉得这话一语双关。
祥林又笑了笑。
年少时曾听阿爹提起,那些妻主娘子骄奢淫逸,无恶不作,越是底层的妻主娘子,就越无胸襟越无涵养,越是放纵心中那些无边的恶意。
后来亲眼所见,才知阿爹所言并未夸大,反而还保守许多,多少是口下积德,为那些妻主娘子留了些体面。
可那些人分明比起恶鬼还可怖,怕是就连修罗夜叉都没她们那般残忍的心性。
而在此之前,他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居然也会有一位妻主娘子,能像这言小娘子一般。
挺身而出,护持全族。
大兴土木开设作坊,炼油炼铁传授他们一技之长,使他们拥有足以安身立命的本事和底气,为这江氏宗族,为这些在她们看来本该低贱如尘埃,本该死不足惜的轻贱之人,谋出这么一条不一样的生路。
可为何从前就没这样?
此前那一年多,若她打一开始便是这样该多好?
一步走错步步皆错,事已至此怨不得人。
这时江云庭已横挪一步,他挡在言卿身前,同时暗暗伸手将言卿往身后推,似乎生怕祥林做出点什么。
这人一身的巫蛊本事不得不防。
他自拦下祥林后,之所以没急着出手,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