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答应了宫本,那就得好好给人家帮忙。
不说别的,昨天在美惠子那里是入过股的,林泽是宫本未来被服工厂的股东,这也算是给自己干活。
早上起来,就着腌黄瓜吃了两碗粥,还来了一笼牛肉包子,心满意足换上衣服朝驻巡所走。
天放晴了几天,路上的积雪总算是化了。
这雪一化,人们又有点不习惯,原来那些垃圾、骡马粪便都被白茫茫的雪花掩盖,让北平城看起来前所未有的干净。
现在倒好,雪水跟污物被踩踏成黑泥。
好在天气冷,不然又是臭气熏天。
北平的居住环境一直都很糟糕,除非内城的核心区域,有人看着,一般不让骡子啊马啊过去,但是像外城这种地方就没人管了。
以前还象征性的弄了个卫生公所,职责是修建公厕、清理垃圾什么的,但是天天收卫生捐,公厕倒是没见修几个。
现在维持会的卫生处更是直接摆烂,有时候鬼子一关城门,那些粪厂的工人进不来,那全城都萦绕在一股奇怪味道当中。
所以说北平人爱喝花茶,最开始不是觉得花茶好喝,纯纯是被逼的。
这地方的地下水早就被污染了,干净又卫生。
到了驻巡所,王小手正捧着个碗,跟大伙儿在那聊闲天。
虽然只有一条胳膊好使,但不耽误他吃早点,端着一碗炒肝,转着圈嘬,声音震天响。
“王小手?王小手!”
王小手一见林泽来了,赶紧放下碗站起来,“哎呦,林爷,今天这么早,要不怎么说该您升官呢,别的署长们恐怕还没起呢,这大冷的天儿,也就数您最勤劳奉公!吃了吗您?我去虎坊桥给您买俩肉沫烧饼去?”
林泽进屋,站在小炉子边上,拨拨里边的炭,让炉子烧的更旺一些。
下雪不冷化雪冷,这两天虽然不刮风了,可气温明显又下降了几度。
“少废话,赶紧吃,吃完了点上十几个听差的,跟我走。”
王小手一听,端起碗来,也不嫌烫,三两口喝完,一抹嘴,去找听差的去了。
林泽抽根烟的功夫,王小手就点齐了人马。
“林爷,您吩咐吧,让弟兄们干什么去?”
林泽把烟头踩灭,大手一挥,“拆迁去!”
一行人往卧佛寺那边去了。
卧佛寺往东往南都是大片空地,这地方以前没人住,有人在这种菜,有人甚至挖了几个池子养鱼,有时候南城养鸟的那些人,也会聚在这里遛鸟。
不过这个天就没人来了,忒冷,鸟也受不了。
从去年开始,平津一带各种混乱,不少老百姓跑进城,就在这地方搭窝棚。
今天搭个睡觉的地方,明天搭个上厕所的地方,后天再搭个厨房,没用多长时间,这片窝棚区就扩展开来。
林泽跟宫本看上的那块要建工厂的地方,上边少说也得住着十七八户人家,一般都是男的去扛大包,女的缝补衣裳或者给人当老妈子,孩子去捡煤渣,一家老小齐出动,才能勉强不被饿死。
后来的那些反动混蛋文人要是在这体验两天生活,指定不再说这时候是什么黄金时代。
城里边地面都非常泥泞,这里干脆没法下脚了,一踩一脚泥,王小手心里边直呼失策,早知道是这样,就弄个滑竿,抬着林爷来了,那多威风,多体面。
最近煤炭已经卖的差不多了,所以火车站扛大包的活儿不多,不少人都闲在家里,一看十几号凶神恶煞的官爷到这地方来,心里都觉得肯定没好事儿。
虽然这样想,但也没什么人敢出来询问、接茬,有时候,长期的压迫带来的并非反抗,而是麻木。
林泽看着眼前这十几处窝棚,“都听好了!这片地方,上边要征用,现在要对你们的窝棚进行拆除!”
一双双眼睛里满是惊恐。
这住的好好的,怎么说拆就拆?
更何况现在天寒地冻的,真把他们唯一的存身之所拆了,让他们上哪去?
林泽又喊道:“抓紧时间,你们要是自己不拆,我们可就帮忙了,不用我说你们自己也知道,这地方是你们的吗?以前这地方可是有主的,就算因为种种原因,原主已经不在了,那也应该收归公用,岂能允许你们私搭乱建?”
人们都低下头。
其实这话说的没错,他们都是从乡下来的,乡下人对于土地和宅院无比看重,因为争地边甚至能引发村与村之间的大规模械斗,自然明白别人的土地不能随便占用的道理。
更何况,林泽穿着制服,套着大氅,威风凛凛的样子一看就是官家人,自古民不与官斗,他们卑微惯了,见到当官的腰先弯三分。
过了一会儿,人群中出来一个领头的,这人看起来年龄不小了,头发已经花白,一脸的皱纹,也是破衣烂衫的穿着,但林泽估计这人应该也就四十来岁,这年头,底层人都显老。
他拱拱手,“这位官爷,您说的有理,这的确不是我们的地方,但请您可怜可怜,您看看,这都是拖家带口,有老有小的,天冷了,上了年纪的跟孩子都禁不起折腾,请您容我们几天,我们一定另找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