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爷解释得很随意,但郭德刚还是一脸严肃。
因为这本身就是一个很严肃的话题。
三爷见俩人谁都不说话,长叹了一口气。
“唉,德刚呐,你叩我也有一年多了吧?”
“师父,十八个月,刚好一年半。”郭德风点头应道。
三爷听闻更感慨道:“是呀,从收你开始,到现在,发生了很多事情。小风呢,叩你、赐字、出师,都是当着我的面,到现在也可以独挡一面了。”
“多谢师爷栽培!”唐云风站起来拱手道谢。
三爷抬手往下一压,示意他坐下,继续道:“你们爷俩我都喜欢,打心里看着高兴。只是啊,相声门里是非多,很多老黄历,别说小风不知道,就是德刚你都一知半解,今儿个这里也没外人,我就跟你们叨咕叨咕,听完后不要去外头说去,只是让你们在江湖上行走,心里能兜个底。”
“明白,师父。”
“是,师爷。”
夜很深,病房里很寂静。
三爷的声音不大,语气也很平静,平静到好似在讲述一段别人、别家的故事。
唐云风和郭德刚便一直这么静静地听着。
故事很长,也很精彩,如果它只是一个故事的话。
可它不是。
每一件事,都是曾经的人,用他自己的脚步走出来的。
有的足迹很正,有的足迹很歪,有的歪了正,正了又歪。
这些林林总总的足迹,便走出了现在的相声门。
三爷可能讲了一个小时,两个,亦或者是三个小时,总之很久。
最后,他道:“好了,世间之事从来都不是诗情画意,但是无论如何,相声不能绝,这是我当年跟我父亲保证过的,忙碌大半辈子,也还这么吊着,现在有了你们,我的心气又提了起来,你们也得努力啊!”
老艺家的嘴里,从来不会有所谓的“新相声”“旧相声”“传统相声”“主流”“非主流”等等词汇。
相声,它就是相声嘛。
就是那门代代传承,大伙说了一百多年的手艺嘛。
扯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名堂,那是扯相声吗,完全是扯蛋嘛不是?
长辈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已经算完全说开了。
介绍师门的过往,便是托付师门的未来。
不论郭德刚,还是唐云风,都算是老江湖,不会不懂其中的郑重。
俩人赶紧起身,拱手应承。
三爷看得很满意,很欣慰,话风一转,说道:“我说完了,现在该你们跟我说说外面的情况。”
这事不能由唐云风来说,他转身给长辈们倒茶。
对面的郭德刚直接开口,一五一十的介绍着情况。
情况既复杂,又明了,片刻说完。
三爷皱着眉头道:“闹得这么凶了?”
今时不比往日。
网络的助推,将整个世界的节奏都在无数倍加快。
“是呀,这几天园子外都是记者,我也好些天没有露面。”郭德刚点头道。
三爷又关心道:“演出没受影响吧?”
“师父放心,演出都正常,只是现在这么闹,以后台上使活儿的底怎么托?”
要不说郭德刚是聪明人呢,一个问题直接问到了根上。
吃开口饭,最难的就在这个底上。
底,就是道道。
黑也好,白也罢,你得画出来。
只要有道道,那自己怎么着都能接得住。
可现在最大的问题,只有口号,没有道道呀。
华夏语言是最复杂的,一字多意太正常了,甚至说到你黑白不分都有可能。
这怎么整?
靠猜?
靠蒙?
靠运气?
这个问题确实复杂,三爷琢磨片刻,也感觉头疼得很。
其实讲真,这个问题,甭管是出题人,还在答题人,都说不清楚的。
就是把穷不怕祖师爷给挖出来,看他老人家能不能说得清楚?
良久,三爷道:“暂时不明朗,选按你们上次修改时的那个底来托着,具体情况往后再看。”
郭德刚也知道这是为难老爷子了,可是除了他,真没地方问去。
当下点头道:“成,师父,我听您的。”
这时,旁边的唐云风说话了。
“师爷,师父,我这儿有个底儿,您二位听听看?”
爷俩听闻直接一对视,脸上都是惊讶。
三爷来劲了,催促道:“臭小子,快讲。”
师爷是整个师门里最没素质的人,实锤!
唐云风笑道:“这个底很简单:我们的相声不负责教人好,也不教人坏,我们只管让人乐。”
语音刚落,三爷和郭德刚又对视了一眼。
一句大白话,半点不深奥,但品品却很有味道。
观众进园子里来听相声,可不就是为了图一乐呵么?
什么道理不道理的,那是你自己的事。
学到了,恭喜你,不用加钱。
学不到,无所谓,反正你花钱买票也不是为了来学道理的。
同时,保证不教人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