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苒几个最晚到,一进包间,高舒秋便招手:“许律师,这边,给你留座位了。”
苏苒敏感,注意到高舒秋说“你”,而不是“你们”。
这个包厢挺大,放了三张大桌,几乎都坐满了。高舒秋那边,正好留着四个位置。苏苒往小亚身后退一步,不想往上凑,毕竟和高舒秋有点不对付。
在那坐着的梁彬也开口了:“小亚,带着新同事过来坐吧。”
许漠安早已坐在了离高舒秋最远的位置,旁边正好是梁彬。小亚也心细,胳膊肘顶一顶迟瑞。于是,原本要挨着许漠安的迟瑞,径直走到最里面,在高舒秋边上落座。
剩下的两个座位,小亚挨着迟瑞,而苏苒就莫名其妙坐到了许漠安的右边。一道不友善的目光,明目张胆地向她投来。苏苒别扭,这“莫须有”的罪名,怕不是又要加一条?
这桌坐的,除了他们几个,都是今天来听许漠安培训的合伙人。
印象中,律师是个口若悬河能说会道的品种,黑的能说成白的,死的能说成活的,活的能说成……升仙的。苏苒从没和这么多律师一起同桌吃饭过,挺有压力。所幸没人关注她,只需往嘴里夹食物,间或和小亚搭几句。
不知何时,梁彬聊起了新接的一个客户,他和许漠安碰了碰杯:“对了,他也是我们复大的,和你年龄差不多,说不定你还认识。”
许漠安接话:“哪一届的?什么系?”
梁彬回答后,小亚突地想到什么:“苒姐,你不也是复大毕业的吗?”小亚是人事,这些信息门儿清。
苏苒轻“嗯”一声,笑一笑,不想把聚光灯往自己身上带。
一旁的梁彬来了兴致:“是吗?小苏是哪一届的?”
苏苒如实回答。梁彬兴致不减:“这么说,你比许律师低三届,比我嘛,低的就多了些。哈哈,咱们师兄妹见面,可得喝一杯。”
许漠安只一只手搭在桌面上,闻言,也举起杯子。没等苏苒碰过来,干脆地一饮而尽:“幸会。”
苏苒本就局促,又无端按了“师兄妹”的称呼,亲近没多几分,倒生出怪异来。但场面上还得过去,她举杯,只能和梁彬碰了碰,嘴角微弯:“我给母校丢脸了,要多多和你们学习。”
她没称“师兄”,不想攀什么校友情。更何况对面有个千倍放大镜,在仔仔细细地打量自己,连个毛孔都不放过。
放大镜终于酸溜溜开口:“老梁,我们这都是同事。你这师兄师妹的,是搞小团体呢?”
高舒秋说话直接,众人早习惯了。再碰上许漠安的事,醋坛子不止翻了,更是摔得噼啪响。
梁彬不介意,嘿嘿一笑也不解释,又朝苏苒端起酒杯:“小苏,我们同事间说话随意,你别介意啊,我先自罚一杯。”
高舒秋脸色明显变了。苏苒进退两难,只能给梁彬台阶下:“挺好的,大家这么幽默,像朋友一样。”
今天碍了高舒秋的眼,纯属躺着中枪,还不知道后面有什么暗箭等着自己。
……
苏苒回到家,已经九点多,星星还没睡着,撅个屁股趴在床上。苏苒好笑,过去拍拍她小脑袋。
星星转身,巴巴看着她:“妈妈,你怎么回来得越来越晚了?”
苏苒心里抱歉,点一点她的小鼻子:“你为什么也睡得越来越晚了?”
“你还没给我讲故事呢!”星星从被窝里跳出来,一把搂住她的脖子撒娇。
“别感冒了,”苏苒看她光胳膊光腿,赶紧塞她回被窝,“行,今天想听什么?但时间不早了,只能讲十分钟。”
“小王子小王子,上次还没讲完呢。”星星有点兴奋。
“哪段还没讲完?已经读了好多遍了,”苏苒无奈,“行吧,你乖乖躺好。”
她伸手,从床头柜的一摞书里,抽出一本,翻开夹着书签的一页。
轻柔的声音响起:“我相信他是随迁徙的候鸟离开的。临走那天早晨,他好好地整理了他的星球。他仔细将活火山打扫干净……我愿意忍受两三条毛毛虫的,因为我想认识蝴蝶。听说蝴蝶很漂亮。否则谁来探望我呢?你就要去远方啦。至于大动物,我可不怕,我有爪子的……”
《小王子》这书,是带星星去书展时她自己挑的。苏苒有时觉得,宇宙中某种很神奇的力量一定是存在的。比如,在书展成千上万的书中,星星一眼就选了这本。
《小王子》也是苏苒从小很喜欢的书。她喜欢英语,高中时,幸运地从一位陌生朋友那儿收到了本原版。是份生日礼物,从此爱不释手。某些段落,熟到能背诵。
不过,她很久也不明白,是因为这本书,还是因为送书的人。
总之,这是一本很神奇的书,每个年龄都能读到属于自己的一面。比如星星,最先吸引她的,可能是封面上的满天星空。后来,苏苒告诉她,这本书里藏着她的名字。
而对苏苒来说,是谜一样的结局,还有小王子身上,从头到尾那股淡淡的忧伤。
在这忧伤中,人很难不保持一种人间清醒。
星星揉着眼睛,突然开口:“妈妈,小王子似个大坏蛋,他为什么要离开玫瑰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