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夫人要跪,她身边两个体己人早已跪了下来,头都紧紧得磕在地上,与那青石地板一撞,嗡嗡作响。
她们这样,王桂枝却转过身硬声道,“嫂子这是干什么?好好的为人父母,倒要把孩子托付给别人!我是绝对不会应的,你要是真有一片怜子之心,就该好好寻医问药,自己将养起来才是!”
“妹妹你,好狠的心!”李夫人见她竟然这样说,顿时瘫在这地上,只觉得如入深潭,有如灭顶。
王桂枝听她这话,怒极反笑,“我心狠?怎么及你心狠,你还不知道得了什么病,要吃什么药,到底要如何治,就开始想着如何把你肚子里怀胎十月,好不容易孕育下来的孩儿托付给别人,你还是不是亲娘亲妈?”
她气得发晕,指着地上的李夫人呵责着,“你还觉得是我心狠?我如何心狠,也不及你心狠十分之一!万不说你托了我,你就是不托了我,他那样的孩子,叫我一声婶娘,我总会照顾他吃穿,可我就是对他再好,能比得上你这个亲生的娘尽心心力?再说,我若是对你的孩子好,要把我的孩子们又放在何地?本来就应有自己的亲妈来疼,他竟是没有,要与别人来争,他何其可怜?你只想着托了我,就万事可休了吗?大哥哥跟老太太他们又会如何看我,我看倒不是我的心狠,倒是你不想担这个责任,尽想着一死了之!你才是个最狠心薄性的人!”
被她言语一激,李夫人由着奶娘扶将起来,“你说这样的话,我不求你便是。”她只想着她的品性可托,没料想她竟是半点也不想应,一句话都没有。
王桂枝早坐下冷哼道,“这话原就不该说!”她看着此时的李夫人,就想到她自己上辈子的娘,如同硬生生割肺挖心,她娘要是有一点为她着想的心,再怎么由那姐弟俩摆弄,怎么也要拖到自己见着女儿最后一面,可惜她没有,让她一个人孤伶伶死在病床上。
心潮起伏之下,竟怄得她立时将方才饮的茶水都吐了出来,彩霞拿帕接挡不止,慌张叫道,“太太,太太!”
这动静更是让婆子丫头都俱围了上去侍候。
彩云心疼自家太太,对着李夫人一干人再没有好脸,碍于做下人的不好朝着主子叫嚷,只把小丫头抓住训斥,“好个没眼力的东西,平日里都白对你们好了,你也不看看你一体一身是谁给予的,太太好性了,你眼里就全没了人,你是哪个家里的,竟敢这样对太太……”
如此情状,李夫人倒也不好走,赶巧王太医让人送了药方进来,彩霞忙又收拾了东西,去请他进来给王桂枝再看脉。
王太医摸了脉,额上又现了汗,方才太太还是好好的,可眼下怎么乱成这样,他忙道,“太太本就怀孕,脉息混乱,敢请见太太金容一面。”
此时哪里还顾得其它,再说屋里这么些人呢,两个丫头忙把珠帘给搂了起来,让王太医仔细瞧王桂枝的脸色,这才长叹一口气道,“不妨事,不妨事的,让太太好生窝一会儿,若是哭出来就更好了。”脾主运化,把脾激起来便就好了。
彩云已经少见太太流泪,“要是哭不出来可怎么好?”哪里有叫人哭的。
“这……”王太医想了想,对着彩云悄声道,“太太要是不想哭,就让她发一回火,或者是大笑一场也行。眼下她怀有身孕,到底不好用药。”
彩云连连点头,才将王太医送了出去。
李夫人的奶娘倒觉得王夫人虽然话说的不好听,却也是正理,话糙礼不糙,再说好容易病也瞧了,那药方也得拿到手才好。
“太太,您是长嫂,不能跟弟妹置气,再说她说的,也不无道理,在世上,谁的孩子谁心疼不是。”又是一番话好哄。
看着王夫人被她气成这样,李夫人心里也有愧,听了奶娘的话,便上前对着王桂枝赔不是,“都是我糊涂,还请妹妹原谅。”
彩云急得要说什么,被彩霞一把给拉住了,大家都各自退得稍远些,由两人再分说。
王桂枝胃里都吐空了,全身软绵绵地,本来受了委屈的人就最怕有人哄,听见李夫人说的话,偏过头去,眼神迷离以为见着了亲娘,她便痛哭起来,“我有什么对不住你的?我哪里还做的不足,大家都是一样的,你要这样对我?为什么,我哪里做的不对,你也不应该这样由着我躺在床上去死,我难道不是你的……”孩子了吗?大家都是同胞同母,为什么就单不疼爱她一人?
这哭问得李夫人好生惭愧,是了,她又不欠自己什么,拿帕子给她擦着泪哄着,“都是我的不是,不会说话,你别哭了。”
李夫人正柔肠百折得哄着王桂枝,李纨却急急匆忙赶到。
老太太跟出嫁的姑奶奶说话,小姑子元春陪着。太太便派了她差事让她一会儿来自己屋里吃饭(正好跟王太医来错开来),正盯着他们摆围帘取桌凳验册呢,就有小丫头脚下溜风似的跑来,上气不接下气得让她赶紧去,“不知道大太太说了什么,把咱们家太太气得直吐,大家都慌得不行,大奶奶快去看看吧。”
李纨不知道是什么事,被唬得厉害,太太对她的好处说都说不完,顾不得什么,小跑着过来,见太太哭得跟泪人儿似的,差点儿就瘫在了地上,莫不是——太太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