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陈形意怒发冲冠,“不医就罢了,何苦故意气死人啊!”
“形意,老身什么时候气死过人?”林覆轻柔的拍了拍白豌的背脊,并且拿出准备好的汗帕擦了擦。
凌书墨看向白豌,竟然是面色比平日好了些,其眉眼气韵稍显生气。
“你如今可觉得好多了?”林覆面色和蔼的问着。
白豌感觉身上长期以来的郁结舒缓,眉头展开,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身旁的灰衣老妇。
他自顾自拍了拍胸口,竟然觉得气顺了许多。
林覆盯了他一瞬,面色微沉的看了眼这人:“孩子,长期强颜欢笑,表里不一,心思郁结是会得病的。”
这……
所谓的插科打诨,自顾自话让自己的情绪总是半真半假,混乱割裂的已成了本能。
“您果然比林石青还厉害,不过我的事情不是一两句能说的清楚。”白豌感慨了一句。
林覆看着温和笑笑:“我是他祖母!”
一口茶险些喷出。
老妇人慈眉善目,又拍了下他的背脊,转向其他人:“一个人如果长期郁结,就会像封死的炉灶炸了。老身刻意激怒他,疏解对身体好。”
白豌苍凉一笑,稍稍侧身:“那我还得谢谢林大夫,其实您刚才所言,却也没有错。”
画圣之名确实只是先帝封的,而不是天下人给他的。
人多只记与自己才华平起平坐,或是更强的人。其自负到很少学百家之长,不知天外有天。
自知身上缺陷一堆,并非完人。既然是有道理该听取的,也不是都当作秋风之过耳。
“您用心良苦,凌某关心则乱,方才失礼了。”凌书墨微微笑着,悄然向着林覆拱手行了个礼。
结果,这老妇却拍了拍其肩膀:“你也是,长期惩忿窒欲不好,不好!”
“咳!”
凌书墨咳嗽了两声,急忙收回手,低垂眉目,余光间看了眼似乎未在意此事的那人。
接着,林覆眼眸稍稍一暗,向着眼盲人:“你的三个问题,老身很满意,但是没有把握治好你的眼睛。少则几个月,多则数年,尚未可知。”
“那您死马当活马医病,我看的开。”白豌这才正常的回应,不再刻意加什么玩世不恭的假笑。
林覆刚侧身要去取笔墨,低头看墨砚抖动便觉出些不正常来。
她吃了一惊,才走出门去。
“老头子,你又弄乱了药箱,是不是!”她怒道。
“我……哪有!”执拗语气传来。
不远处的秃顶老翁两撇眉毛囧的可以,混乱中扯着满地狼藉,无数药材乱七八糟。
不用看,白豌都能感觉到飞扬间的药渣零碎,还有不知道什么东西在不断的杂糅在一起。
林覆敲了下对方的光头,连哄带骗的把人从药材柜子旁边拉起来,吩咐两个小药童将人扶了下去。
好半天,这人才带着几分歉意转过身来:“家夫不懂事,见笑了。”
妇人语气该说不说,宠溺中带着些无奈。
“这药都弄乱了,可不好分开。”白豌好笑的叹息了一下。
林覆稍稍摇了摇头,喃喃:“老身常年与药材打交道,哪怕闭着眼睛,都能分得出,而且一抓便准。”
闭眼分出,一抓便准?
白豌愣了愣,思索一会儿后回过神:“林大夫,您能靠嗅觉分辨出多少种药材?”
闻言,林覆笑道:“年轻的时候还行,现在老了也就只能闻个两百多种。”
见到白豌神情面上闪过的慨然与探究思索,凌书墨便猜到这人心思想法。
画作颜料里多半是草木所做,再加些许矿石。与草药有同理之效。甚至有的颜料本身就是药材。
如石青色矿粉末,青翠不渝却可治风痰癫痫。更不必说胭脂和藤黄本就是药材。
白豌如今作画虽然可以辨识位置,却无法分辨色彩浓淡,控制水墨深浅,此与药理之几分正好一致。
“林大夫!”白豌果然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您在治好我眼睛前,能否教我辨识气味浓淡深浅,分辨所有分量,草木干湿程度。您是神医,肯定有独到的绝技!”
还真是,时时刻刻不忘丹青。
闻言,凌书墨倾羡的看着,眼里仿佛有落星之苍穹,既为其眼盲心痛,又为其倔强深陷。
他甚至感慨,这人居然这种时候还能不忘本心,想到的事情真是世间少有。
林覆也望向眼盲之人,好半天才猜到这人想做什么。
“这可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学会的。”她哑然失笑的点了点头。
白豌起身行了个礼,谨慎的后退了一步:“那就十朝十夕,百朝百夕,千朝千夕!”
这人似乎在摸索中捧起那些碎裂的药渣痕迹,面上表情逐渐凝重清晰。
他暗自想着,得做眼睛无法治好的最坏打算。
象棋棋局可做画局确认位置,草药辨闻可学色域深浅,但是还有诸多困难需要克服……
陈形意看这拜艺模样,简直不敢相信。
口中一叹:“”老大这人,如今究竟每天在想些什么玩意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