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凄婉。
白豌已经因为宿醉,昏睡了一天。
说不清是身体没醒,还是心理上并不想醒过来。
画斋的洛文祺,看着不禁叹息。
当年他入画院的时候,韩妙染已经在画院待了两年多了。
自己是一步一步考进去的,非常清楚此时白豌心中的不甘。
他不得不庆幸,还好没有告诉白豌从前是画圣的事情。
否则,受到的打击可能更大。
于是,他端坐画斋,带着极轻的笑,弹奏起安眠舒心的曲子。
他的琴弹奏的很舒缓,凝神,不敢有半点重音。
恐怕路过的人,谁也不会想到。洛文祺外表看着是个粗犷的大胡子娘娘腔。
实际他是个武功高强,画技卓越的人,甚至他的琴也可以说弹的能令宫中乐师羞愧。
“谁?”他觉察到有什么人正在附近。
一抬眼竟然看到陈俞莫名的出现在那里。
“呐,原来是陈公子啊……”他面上立马变了,然后又扭捏的放下琴,笑道。
陈俞撇了撇嘴,他本是听到好听乐声出来寻音的。哪晓得是这大胡子弹的,自觉十分尴尬,拔腿就想跑。
“呐,别走啊,你既然喜欢听。我再弹一曲?”洛文祺的胡子一抖一抖。
陈俞缩了缩脚,他的确觉得洛文祺弹奏的是天籁之音,比所有听过的小娘子弹奏的曲子都要好听。
但是!这人对自己有想法啊!
他膈应!
“居士喜欢弹就弹,我还要上茅房。就不听了!”
陈俞感觉自己没学到老大一点胡说八道的才能,只能想法子遁走。
可是步子还没有挪开,就听到了那凄婉幽怨的曲子。
其主调随着夜色丝丝入扣,曲韵源远流长。
演奏的不能说很动听,但是却能听到这其中悲怆,并非此人外表那样。
一片枯叶滑落。
陈俞不由得听的痴了。
他仿佛看到有人在牢狱之中艰难挣扎求存,又仿佛在人群拥挤之中看到凉薄人心……
正在曲子最为凄楚,厉声之时,琴声戛然而止。
“陈公子,好听吗?”
洛文祺走上前去。面上的胡须似乎在月色映衬下也显得不那么狰狞了,缓缓放下的指尖,似乎染上一层墨色。
“你曾经历过什么痛苦吗……”陈俞欲言又止。
如果这个人仅仅只是一个大胡子娘娘腔,不可能弹出那种男子气概般艰难求存……
如果这个人仅仅只是一个眼高于顶的画师,又怎会弹奏出凉薄人心的凄婉落寞……
陈俞一愣,发觉这个大胡子已经飞跃过来,欺身上去。
“呐,你听的出来?”
这人带着淡淡焦虑和惊喜,终于问了出来。
陈俞看着他,突然想起这人对自己有其他心思,连忙就想逃……
于是,他只好哭丧着脸:“居士啊,我什么也没有听出来!我不是断袖,也不想和你有什么关系!”
他一点也不明白,论俊美风华他比不上老大,论年轻娇弱也比不上这里所有的画生美少年。
论身材体格,自己又是一个小个子,充其量只能算得上是比例均衡而已。甚至他还是个皮肤黝黑,手脚短粗的糙汉子。
这人到底是看上自己哪一点了?
断袖不是应该都喜欢长得好看的妖孽么?
或者是喜欢雌雄莫辨,皮肤白皙到挑不出一点瑕疵的美男子吗?
再不济也应该是喜欢香香软软,哭得梨花带雨的小娇郎啊!
所以,他实在只能怼着问这人,觉得这人是不是审美有缺陷。
本以为这话会换来对方怒气,结果没想到洛文祺却是颤着声音,在他耳边道:
“呐,我知道,只是高兴你听的出我琴音!”
风,顿时吹落旁边的摇摇欲坠的枯叶……
两个外表十分不相配的男子触碰到了对方的目光。
尤其是两人的身体贴的那样近……
他的眼帘近到仿佛能触碰到对方的唇……
“你!你……”陈俞涨红了脸,“老子不喜欢兔儿爷!尤其你这样的大胡子!”
“哦。”洛文祺默念了一下这句话,忽然轻哼了一声,“你不喜欢胡子啊!我记住了!”
陈俞不知道这人究竟误解了什么,只觉得方才他的目光似乎盯的自己浑身起鸡皮疙瘩,身体僵硬的不得动弹。
罢了!
洛文祺摸了一把自己的络腮胡子,然后凑上身去问道:“呐,那你还不喜欢什么?”
“我不喜欢你总是跟着我!不喜欢你总是送我一些我根本不需要的东西!”
“不喜欢你穿五颜六色的衣服!不喜欢你哭!”
“不喜欢你每句话前面都带个呐!不喜欢你像个娘娘腔一样说话!尤其!总之就是对你无意!!!”
陈俞像是发泄一般,一股脑儿将所有的不满都说了出口。
空气一阵沉默——
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的反驳……
之前还仗着白豌这个老大在,洛文祺是老大好友,他必须收敛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