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也不理会吓得花容失色的容妃,自顾自说道:“萧璜啊,让朕体会了一把白发人送黑发人的锥心之痛,皇后也因此记恨上了朕,你说朕对琅琊王氏是不是太狠了些?”
“是不是天下人都在骂朕?”
容妃低声道:“怎么会呢,天下人都是陛下您的子民,怎、怎么会骂您呢。”
她没什么家世,本是商户女,突然有一天就有两个人来到她的家,说泼天富贵到她头上了,恭敬的让她接住。
那两个人穿着飞鱼服,她爹说是东厂的人。
后来她就进了宫,直到见到皇帝、被封了妃,她看着高坐帝台之上的男人,才恍然惊觉一切都不是梦。
她仿佛不需要争宠,也不需要做什么,皇帝就特别宠爱她。
她时常会在半夜惊醒,生怕这一场泼天富贵是黄粱一梦。
她浅薄无知又没有显赫的家世,皇帝的宠爱只让她惶惶不安。
就像现在皇帝竟问她立储之事,她简直要吓死了。
皇帝对容妃僵硬的恭维罔若未闻,继续说道:“都说立嫡立长,朕的嫡子已经没了。长子……老大,老大是朕的第一个孩子,朕的这些孩子里,就属老大最懂事,有个当哥哥的样。”
他还为朕认回了萧檀呢,皇帝笑了。
“朕知道老大在北境受苦了,军功是他实实在在打下来的,他一直都是个实在的孩子啊。”
他没什么特别宠爱的孩子,他想宠的那个,名不正言不顺,不能宠。
现在皇子中最出挑的儿子就是老六,尤其是这些年,在各个方面都从众皇子中脱颖而出。
皇帝知道萧慎已经敛了锋芒,虽是如此,他仍能从萧慎眼中看到掩不住的野心和欲望。
太像他了,与他当年一模一样。
没想到老六竟是最像他的那个。
那老六是不是也会在继位后,就杀光有可能威胁自己的手足呢?
一如他当年那样,永绝后患。唯一心软的一次,造就了“齐王之乱”。
“老六他……你觉得他怎么样,朕能立他当太子么?”皇帝又问。
容妃心跳如擂鼓,额角都出了细汗,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储君之争硝烟弥漫,可后宫不得干政啊,何况立谁为太子与她何干呢,她又没有孩子。
容妃求助似的看向皇帝身边的老太监。
老太监虽然没什么官职,却是从皇帝幼年时候就伴君左右的,连司礼监掌印太监见了他都得躬身行礼。
老太监对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就当个听话的耳朵就行,不必作答。
果然,皇帝自言自语,“老大温驯敦厚,若是当了皇帝,定是个仁君。而老六,若是掌权了,却不一定容得下老大。”
也一定容不下战功赫赫的大将军。
皇帝浑浊的眼睛亮了,心中有了答案。
*
翻过了这个年,大朝(注1)第一天,皇帝忽然下了诏书,立长子萧玹为太子。
储君之位终于落定。
东厂督主立于皇帝身后,看着他正在写的第二道圣旨,都是些年轻进士的名讳,谢云霁的名字首当其冲。
“谢卿,不错吧。”皇帝不像是疑问,更像是肯定。
因为嘉娘的缘故,他并未重用谢之桓,到底是存着一分愧疚,好在小一辈中出了谢云霁这样的人才,他的优秀足以让皇帝抛开前一辈的恩怨。
东厂督主点头,“是不错。”
“督办琅琊王氏,让谢卿受苦了。”皇帝叹息,“过年的时候朕还收到了他从陈郡呈上的贺表。他怎么样了,伤好了么?”
“好的差不多了,小谢大人到底是年轻,恢复得快。”
“嗯……得弥补弥补他,给他个什么官职呢?”皇帝沉吟道,提着的湖笔迟迟没有落笔。
谢云霁官至六品翰林修撰,又兼任监察院副史,清贵和得罪人的活他都干了,也算是历练了一番。
目光又落在桌案上的那本《运河行书》上。
东厂督主道:“小谢大人所行所思皆是正道。奴才斗胆说说实话,奴才一直以为读书人酸腐,但小谢大人督办琅琊王氏一案,敏思慎行,真叫奴才刮目相看。”
“奴才还听说小谢大人今年过年在陈郡过的,陈郡谢府门口堵的是车水马龙,可陛下您猜怎么着,小谢大人谁都没见,连六殿下府里的人都没进去。”
皇帝很喜欢谢云霁这一点,众人都知他帝宠在身,犹是如此,他却没有骄矜自大,也没有专权擅权。
不与宗室为伍,不站队。
入世又不染尘埃,特别能摆正自己的身份。
这就是他想要的朝臣啊。
也是他想留给萧玹的嫡系臣子,再等个几年,入了内阁,就是重臣,可堪为国之砥柱。
皇帝心情很好,大笔一挥,玉玺印落。
立储的消息和圣旨一同传入了陈郡谢府。
谢云霁大病初愈,年节期间穿着大红色的直裰很是喜庆,衬得苍白的脸色有了几分气色。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治世以文,尔谢云霁,学贯经文,才通世务,佐社稷之精,兹以考绩,着任命为太子詹事,兼礼部左侍郎。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