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深从容踱步来到桌案前,一撩衣襟坐在沙发中,紧紧贴了漪澜亲热的坐下。他摆摆手示意九爷怀铄落坐,侧头低声向漪澜道:“多谢夫人!”
漪澜对了致深嫣然一笑,致深轻轻为她扶了扶鬓角的金凤步摇,九爷面色上的笑容渐渐敛住。
致深转向九爷怀铄,他兄弟二人对视,致深尚未开口,九爷怀铄便沉静道:“怀铄就知大哥会来寻怀铄。”
“哦?”致深拖长声音懒散的一声,旋即身子向后靠靠,微扬了下颌,眸光微敛做一线打量他问一句:“劫水师军饷是你所为?”
“是!”怀铄答得毫不迟疑。漪澜心一沉,虽然之前听得证据确凿,但她毋宁那是官员们推诿罪责之辞,佳丽和九爷怀铄是被冤枉的。但如今,她心头一凉。
“水师炮台和弹药库被毁,也是你做的手脚?”致深冷冷喝问。
“是!”
“啪”的一声,致深狠狠捶了桌案就要起身,被漪澜一把拉住。
致深手指了他,眸光里痛恨纠结:“你,你混帐!大胆!”
“大哥,怀铄是大胆混帐,只是更混帐的是当今朝廷是
那些昏聩无能的官员。那笔水师军饷还不等出京师,就早已被瓜分殆尽,就等军饷去海边的沿途,各官员都幸分一杯羹了。天下之财,天下得之,他们分得,如何我们就不能取之散还于民众?”九爷怀铄据理力争。昏暗的烛光中,他面色从容,谈吐磊落。
“只是,因水师不见了这笔款子,军需用沙弹充炮弹,如今外强虎视眈眈,一旦来犯,当如何去御敌?”漪澜颦眉愁恼地责备怀铄道,这话她都听得义愤填膺,九爷他饱学多才,忧国忧民,只是谁想他竟然做出如此匪夷所思的糊涂事,还执迷不悔。
“炮弹?呵呵,炮弹……”九爷怀铄端起一杯藜蒙水,望着那杯子徐徐摇头叹气,对致深道,“大哥,您身居水师,其中的奥秘大哥难道不知吗?那水师的炮台,哪里是我们想去毁的,那是因朝廷要挪了那大炮运到广州去镇压民变,才惹得民众不平,在大雨夜毁了那大炮。还有那弹药库,因何进水坍塌我哪里知道?大哥当去问那些尸位素餐的官员。大哥,大厦将倾,非一木所支,大哥如何如此的固执?”九爷侃侃而谈,从容不迫,话语里固执着自己那份
坚守。
只是致深的面色渐渐铁青,猛然起身如暴怒的狮子,抡掌一记耳光狠狠抽了九爷怀铄扑倒在沙发上,指着他正色痛斥:“祸国殃民!”
九爷怀铄捂住面颊爬坐起身,毫无惧意,正襟危坐,坦然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怀铄问心无愧。世人皆醉我独醒,大哥此刻不懂,日后定当明白。”
漪澜听得越来越气,忍不住拉住致深的手对九爷道:“佳丽之死,我对你们所谓党徒就颇不能苟同,如今看来,竟然是一伙误入歧途的狂热匪徒。”
九爷怀铄望着漪澜的眸光震惊而痛心,他直视漪澜,喃喃问:“漪澜,你也如是说吗?你也不懂我?”漪澜更是锥心般痛苦难言,九爷怀铄,他如何这般的固执?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久病羸弱之人,病去如抽丝,非一蹴而就。九爷若有忧国忧民之心,强国需要从长计议。”漪澜力劝着,不时望向致深,他眸光里满是鼓励。
九爷怀铄的面色愈发的难看,他愤慨道: “大哥与其有心有力在此义正词严的指责怀铄,如何不将这番话拿去说与那老妖婆听?她挪了水师买铁甲
舰的银子去建自己的御花园,我们劫走的那点军饷银子,相比起来是九牛一毛。”九爷怀铄毫不退让,据理力辩。
“强盗言辞,什么是天道,什么是正义?这银子本是水师军费,若是九爷果然因官员贪赃枉法私挪军费而痛恨,才去劫持军饷,那就该得手后物归原主,将军饷归还水师,至少归还给你大哥去为水师添置军备才是。但九爷并未物归原主,而是他人偷,自己也偷;他人抢,你们也抢,还强词夺理说是有人偷抢在先,这不是掩耳盗铃般可笑吗。”漪澜义愤填膺,实在不曾想佳丽同九爷怀铄竟然如此的头脑发胀,做出这等疯狂之举,难以理喻。原本佳丽之死就令她痛恨这些乱党,如今想来,就更是怒气难捱。
怕是漪澜一番犀利的言辞过于激烈,驳得九爷竟然哑口无言,一时语塞。
致深瘫软在沙发上,执住漪澜的手,他唇角露出些讥诮的冷笑望着九爷怀铄,说:“早知今日,我当初就该真的打断你的腿,让你死了这份心!我宁愿这艘破船上的九弟是个饱食终日无所事事的纨袴膏粱,也强胜在危亡关头掣肘捣乱自以为是的糊涂混帐。
你只道你的坚守你的信仰是正确的,激流中拆散这条船,你让船上的数千万黎庶如何去留,丧生激流吗?那些水师的将士,他们忠肝义胆保家卫国,若是此刻矮寇入侵,你让他们血肉之躯去白白送死吗?”
他兄弟二人如今在两军阵垒对峙,各不相让,互难苟同。一个偏执孤傲,一个儒雅旷达。只是那惊涛骇浪中的坚守、挣扎、失落、痴狂,都在历史无情的浪涛中散尽。
“此事,他知道多少?”致深惨然问道。
“他”是谁?漪澜诧异地望着致深,致深眸光里掠过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