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慌乱间,一个声音沙哑低沉着传来,满是镇定:“拿什么主意?你自管去见吴巡抚,就说九爷我才接到家兄的家书。家兄凌晨便赶回府中,亲自为大夫人送葬。介时朝廷那边,更有旌表节烈的牌坊明日送来兴州。他们当地官府,就打算如此接圣旨吗?”
一袭白衣如水踱步而入,面颊上都是月色清辉。
漪澜立时抬头,只觉得胸中的郁气都如春风化雨一般遁于无形。是九爷,他来了。几句威严却不凌厉的话令四下里定是安静一片。
旺财恍悟过来,忙点头哈腰着说:“小的这就去办。”转身带人散去。
漪澜凝望着月色下门口的他,彼此注视良久,仿佛陌生得难以相认,只是她鼻头一抽,满心的委屈再也拘押不住,泪水汹涌夺眶而出。这些日子的劳累委屈,担惊受怕无助惶然,齐齐发泄出来。
怀铄靠近她,面对漪澜的泪水似有些手足无措。他立在漪澜面前,不过咫尺之遥,却守着那份矜持徐徐宽慰:“天就要亮了,一切都会过去。”那声音低沉沙哑,从喉头发出,却是极其温厚动听。
是呀,一切都会过去。
冰绡哭泣地揉揉泪眼问:“姑
爷人到了哪里?为何只给九爷家书,都不肯给我们小姐送信?”
九爷那颇奈寻味的目光望着冰绡,又看看漪澜,徐徐摇头。漪澜霎时间心头一紧,莫不是一切都是九爷编派来哄人的疑兵之计?什么家书,什么御赐牌坊,怕都是拿去唬那些踩低拜高的官员的。
怀铄对漪澜点点头,淡淡地一笑。九爷平日柔弱多病,同人说话都是和声悦语,从不脸红,却能在府里大乱当头时挺身而出。
漪澜含泪的眸光惊惑地望着他,心里满是感激。他的临危不乱,他的机智果敢,燃眉时为她解围。
似乎有很多次,在她恍然无助时,都是那一袭白衫忽然出现在她身边,为她解围,在事成之后却又飘然而去,以致她不及言谢。多少次她希望自己的男人能够用肩膀为她顶起一切,可每每出现在她危难时的,却只是那一袭白衫。
九爷似是觉察出漪澜的落寞,忽然张开双手对漪澜,大分开十指,以那空空的手掌示她,噙着一抹神秘的笑意。
他定然又是要变戏法哄她开心,只是他那西洋戏法的手艺委实拙略,不知此刻是从袖笼中掏出,还是从脖颈后摘下什么样的一朵花儿
。但此刻,府里阴气重重,悲声四起,漪澜还哪里有心思同他玩笑?
九爷的手掌兀自翻弄,如美猴王在台上舞动一根无形的金箍棒。忽然手在头后一绕,轻便的一展开握拳的手,手心中便多了一朵娇艳雪白如玉琢的兰花。
漪澜一惊,忽然满心的感念,泪水滑落,频频点头,却无力去拿那朵花。他静静地拈起那朵花,平放在自己掌心说“莫慌,大哥不在府里,还有怀铄。”
九爷似是想要将那朵花放在漪澜手中,只在两人双手交错的刹那,漪澜一个侧身躲避开。他微微愣了一下,旋即将那刚变好的花收在袖中。
那种微妙的触觉只在一刹那间,她们静立良久,九爷怀铄才艰难地问:“事到如今你还不肯离去?”
漪澜点点头无怨无悔,一切是命,争也无用。
少时,旺财归来,欣喜的告诉漪澜,吴巡抚闻听明日朝廷要赐周府牌坊,忙吩咐官兵连夜去打扫街道,重新搭桥铺路,明日一早,可由原路前往周家祖坟,安葬大太太。漪澜的一颗高悬的心放下,九爷却已静静离去。
人去屋空,漪澜颓然的坐下,冰绡为漪澜补妆,悄声道:“小姐,别看九
爷体弱多病的,关键时候可比咱们姑爷顶事儿呢。”
冰绡嘀咕着,漪澜却心头一沉。自九夫人枪杀了曹蒹葭,她对九爷也是处处避嫌,生怕惹出什么闲话。她同他有缘相聚,却无缘更进一步,这本是命数。
明日一早就要发丧,漪澜叮嘱众人都回去早早安歇。
冰绡、尺素打着灯笼为漪澜照路。
从帐房归来漪澜掩口打个哈欠,疲倦之余不忘嘱咐冰绡陪她去灵堂查看。
才进前堂的天井,便觉得阴风习习,周身发冷,香烛味扑鼻。
漪澜依约望见灵堂前长明海灯跳跃的暗淡烛光下似是有人长跪,透过薄雾望去,看不清,心下还狐疑,这是谁如此忠心?入夜了还在这里长跪为大太太守灵不成?
渐渐的,漪澜走近,不由一惊,那背影,可不是致深?致深,他何时回府了?
不知是惊是喜,漪澜立在堂下石阶外,却不再迈步,生怕那身影不真实,她一靠近,他便如这烟岚雾气散去了,令她空欢喜一场。
“八奶奶吉祥。”来福一溜小跑过来给漪澜请安。
见到致深,漪澜才笃信了,致深果然回府了,他果然回来了,九爷难道料事如神?她心头
压着的一块石头,总算卸掉,明儿一早行灵,府里总算有致深主持大局。
“八奶奶去劝劝爷吧。爷回府就跪去灵前,不吃不喝的,可不要熬坏身子呀!”
漪澜立在门口,有些迟疑,却听里面传来一声低沉的声音,“进来吧。”
他的声音低沉,漪澜倏然望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