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哥哥筹措银两救命一事是娘在信中来提,爹爹的书信中却只字不提,漪澜便明白这其中的深意。
爹爹颇有些文人清高的风骨志气,从不肯沾人钱财,更不为五斗米折腰,因此更不主张子弟入仕。便是她入周府这一载,爹爹都从不肯同周府攀亲来往。娘平日做事谨小慎微,若非被兄长一事逼到了绝境,怕绝难开口向她要钱的。
见漪澜愣愕愕的坐在廊子上不语,冰绡急得问:“小姐,老爷说些什么呀?冰绡先时还见小姐笑逐颜开的,怎么这会子脸儿上阴云密布了?”
漪澜不想说,将信递给她,让她自己看。
冰绡自幼在她身边,诗书识字不少。冰绡接过书信草草扫过,忽然“呀!”的一声叹,忙道,“那快些筹措银两去救大少爷呀!”
银两?她以千金之价卖身周府,哪里还有什么银两?漪澜苦笑黯然。
“小姐,还是去求姑爷好歹先挪借些来。如今大太太和五姨太横竖是指望不上了!再者说,小姐如今每个月还须得替老佛爷代笔画画的,每年也有薪俸。权且当是先从老爷帐上预支,日后还他就是。”冰绡黑亮的眸光一转,满眼的笑意。
漪澜无
奈一笑道:“傻丫头,我如今都姓周,那所得的银子自然也是姓周。如今要挪姓周的银两给谢家,你说当如何是好?”
漪澜心下一阵茫然,到头来,万事还是要依仗那个男人。
漪澜曾经惧他、敬他、感激他、爱他、恨他、怨他,周府内起起落落风风浪浪这近一载,桩桩件件想起,似乎都有他是身影在里面。
如今彼此冷漠疏远,彼此都对对方心存芥蒂,只是她越要对自己说,那个昔日救你的蒙面人并不是周怀铭,这个男人竟然冒名骗取了你的芳心,但往日的缠绵恩情种种就会一一浮现眼前,唇边仿佛还余有他唇齿间的清息,回眸时似仍见他那双深邃的眸子紧随,很想侧身靠一靠他那宽阔的肩头,尤其是在孑然孤寂时,更觉得他的身子那么的坚实可靠。
只是,这一切可是虚是实?仿佛水月镜花一般,那么的不真实。
“小姐,姑爷对你这么好,就是如今冷落小姐,怕也是因为佳丽小姐之死,令他太过伤心。小姐,你去求求姑爷,若他都不能救大公子,还有谁能够呢?”
漪澜满心纠结,漫无目的地在别院里游走,不知不觉行去她曾经居住过的那所小
院。院内,更有湖边玉树下那致深为她亲手搭的秋千索依然在春风中轻荡,往事历历在目,点点滴滴都是伤心。
她轻轻坐在那秋千架上,依旧是那么舒适,冰绡轻轻地推动那秋千,她拉着那攀满花枝的索练轻摇,起起伏伏间,万念在心头纠结。
昔日为讨她欢心,令她回心转意时他那无赖的嘴脸,令人又气又笑;分尸山匪时血淋漓的残忍令她恐惧;兰房温汤中那柔情万种,恩爱缱绻令人沉醉难忘;而咬牙穿着那满身钢针的鞋子一步步流血坚忍地走向太后面前时,那男人令她钦佩折服。
致深,为何那救她的蒙面恩人摘去面纱偏偏不是你?为何偏偏太后看中她做他的身边细作?她该如何是好?
漪澜来到周怀铭的房间时,五姨太正在他身边安然入睡,青绡帐帘半垂。致深在一旁为她轻轻掩着被角,恰见漪澜徐徐进来。
“姐姐睡下了?”漪澜小心翼翼地问他。
周怀铭点点头,并不抬头看漪澜。
漪澜立了片刻道:“爷去歇歇吧,让澜儿来照顾姐姐。”
他这才抬眼打量她,似有些难以置信,冷冷一笑,然后起身。
“嗯,”五姨太慧巧一声嘤咛
翻身,眉头紧蹙。周怀铭便又坐回她床边,握起五姨太的手,轻轻揉拍着,那一幕,颇是温馨。
漪澜转身轻声吩咐冰绡说:“去后厨看看。给五姨太煲些黍米粥来吃,最是养气血。再备几个爽快的小菜。”
漪澜在外间候了一阵子,随意整理慧巧浆洗回的衣衫,一一的叠放整齐。心里暗自寻思,他该会跟出来吧?若他对她还有一丝情意未断,他便会出来同她说话。只是,若他心里凉透……
漪澜心头忐忑,反复寻思着,却听帘栊声响,一抬头,恰见致深出来。
他一抬头,见漪澜还在此处,就好奇地问:“你还没有走?”
漪澜无奈答着:“同病相怜而已,更何况是我和她之间。”漪澜一阵颓然,又咽回了后话,眸光闪过一抹难言的光,却没逃过致深那深邃的眸光。
致深打量她,也不多问,只他那神色间,漪澜能看出,自佳丽之死,他必定已经提防她。
如此下去,只有彼此逐渐的疏远,而她在老佛爷心中自此不值一文,必定遭灭口,更是可怖。
如今,能救她的只有致深,她因他而荣,因他而生,也必因他而死。
漪澜起身道:“我去看看
五姐姐的粥可是妥了。”
不过起身的片刻,忽然袖笼中一封书信掉落地上。
漪澜一惊,愕然时眸光一闪,一抹窘意。
在他虚成一线的眸光中,漪澜惶然去拾起,就欲塞回衣袖内。恰见他打量她,便揉着那封信,似有秘密被他窥到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