漪澜眼前出现余淮淼的容颜,俊美中带了丝邪魅,如何看都不像善类。但她转念一想,方夫子阅遍人间官员无数,善恶忠奸当比她更有明断。
一盘桂花卤藕做好,漪澜用托盘捧了向堂上去。
月色皎洁,一弯新月挂在廊上。
一人立在廊下望月。风动衣摆,衣袂飘飘,苏世独立般的清透。
只是这游廊是通往厅堂的必经之路。走近前,漪澜心头一动,竟然是余淮淼。他如何立在这里?
漪澜步伐放缓,见那人仰头望月神色专注,边轻服一礼从他身后过。
余淮淼的声音响起:“小夫人,你我是旧识。难不成忘记了?”
漪澜一惊驻足,旧识?
“余大人怕是认错人了吧?”漪澜轻声,心里对这人难免多几分提防。
“当年扬州中秋斗诗的京城游船,余某也在船上。无奈余某一宦门庶子,自问地位卑微,无缘求美人姻缘。本想科举蟾宫折桂,成就佳话,谁想造化弄人,被周师兄抢先。也罢。”他感慨一笑。
漪澜不想他竟如此突兀无礼,四下看看无人更觉分外尴尬。但她不想旁生枝节,便冷冷回敬:“漪澜并不知晓。从未有因
,必不成果。大人,见谅。”
漪澜匆匆从他身后而过,行不过几步,猛然听到身后响起一曲《清操》。
漪澜乍惊回身,忍不住去看。记得那年中秋佳节,她曾在画舫吹,萧渡二十四桥。吹的就是此曲。而此刻,这人也在月下吹,萧,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澜儿,怎么去了这么久?”迎面一个声音问,漪澜忙回头,见致深已向她走来。
漪澜恍个神忙遮掩:“才去帮六嫂嫂添小菜,回来在廊下听到余大人吹,萧。”
“走,进去吧。莫让恩师候得久了。”周怀铭挽着她的手入了内堂。
方中堂府中,师徒畅饮尽兴,及至夜深,致深才带漪澜告辞回府。
步出厅堂到了廊子下,漪澜有意扫视四下,却不见了余淮淼的身影。原本是来拜见她仰慕的方夫子,得以一了平生夙愿,不想横生枝节出个余淮淼。这人好生奇怪。
漪澜才要不如厅堂,却听方夫子厉声叱骂:“外任兴樊这才几年?便无法无天再无人敢管你不成?”
漪澜心头一凉,暗想这查氏果然料事如神,怕她也是见怪不怪了。算定这戏唱到这时分该是唱到
《训徒》,索性将递小菜的活计都推给了她,避开这场尴尬吧。难怪余淮淼要立在廊子下不肯进去服侍方夫子。
眼下可是难坏了漪澜。不进去,怕致深吃亏;进去,她又改如何劝解?人家师徒说话,她一个女眷不便插口的。正在左右为难,忽然一只手从后面伸来,毫不避讳地从碟中拈走一片藕。漪澜惊得险些松手掉了碟子,她回头看,竟然是余淮淼,正将藕片丢入口中。
也不等漪澜责怪,他对漪澜调皮地挤挤眼,然后高声道:“好吃,真好吃,这江南的桂花卤藕,别有一番风味。”
堂上的叱责声停歇,余淮淼得意地做个请的动作,如洋人绅士般让了漪澜先行,一道入内。
堂上,方夫子端坐桌案前,致深已是起身垂手而立,面色肃穆。
余淮淼故作不曾察觉现场的尴尬,叫嚷着:“恩师尝尝,周家小嫂嫂这厨艺果然了得。”
方夫子偃旗息鼓,换做笑脸对漪澜。
漪澜也知趣,故作不查,上前为方夫子布菜品新,余光却看了致深和余淮淼。
余淮淼插科打诨地闹道:“周师兄,枉小弟尊你一声师兄。这见面礼可是少不得小弟
的。”
周怀铭见他挑理,又见漪澜不停递他眼色,也乐得就此息事宁人。边问余淮淼:“我今日来的仓促,生无长物。自当欠下。改日补上。”
这回原本说得天衣无缝,无奈余淮淼不依不饶望着周怀铭手腕上那串十八子念珠道:“师兄说话算数。当着恩师的面不许打诳语……唉,不若,师兄将手中念珠送于小弟做见面礼吧。”
“淼儿,放肆!”方中堂申斥打断他。
漪澜知道,致深这串佛珠从不离手,这佛珠是先皇所赐,是先皇少年时一粒粒珠子亲手穿起来,赐给致深,意义非凡。
“是师兄说他身无长物。我看这佛珠于我有缘。”余淮淼坚持,嘟着个嘴,赌气的样子,如个被娇惯大的孩子。
相形之下,周怀铭反有些做兄长的做派,他倒也不铿吝,打量余淮淼的目光同样带了些许诧异。但致深还是从手腕上捋下了那串珠子,递給他:“赏你了。当为朝廷尽心尽力,鞠躬尽瘁才是。这串念珠是先皇遗物,先皇亲手所穿,除去那穗子。”
他看一眼漪澜,浅笑一抹。那穗子是漪澜为致深这串佛珠所打,怕是余淮淼也该知道。
余淮淼撩衣跪地双手去接这先皇御赐的佛珠,毕恭毕敬,诚惶诚恐。
漪澜心想,这余淮淼装疯卖傻却稳扎稳打。不见他提什么求什么,却稳准狠地一下子讨走致深身上最值钱的东西。虽然兴樊府中先皇遗物留存颇多,但致深贴身的东西,这人伸手就拿,也够几分胆量。怕是日后也是个不好相与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