漪澜听得面红耳赤,委实是宝儿恶习斑斑,不能不管束。
六姨太却凤眼含怒道:“若是我的儿子,早就板过来这规矩。都这么大了,庭院里见到一个丫鬟就去扒人家的衫子去吃奶子,也不顾个左右有小厮家院的,从小的淫荡种子!”六姨太以此为借口,果然狡猾。
三姨太只咬着帕子哭着,目光如能喷火一般望着她,却又找不出什么反驳。
六姨太盈盈向致深请罪,惺惺作态道:“老爷便是责罚玉珑,玉珑也不敢在管教少主的事儿上掉以轻心。养儿易,教儿难,便是孟母三迁的苦心,玉珑这几日总是领会了。”
周致深气得面色青紫,狠狠扯过宝儿,重重在宝儿屁股上盖了一掌,宝儿大哭。
三姨太急得抢过宝儿,被周致深一把推开喝道:“慈母多败儿,下去!”
宝儿哇哇的哭着扬着小手要去找娘,被致深又是两巴掌打得一时哑然无声。想是打的狠了,孩子许久才哇的一声痛哭失声。
“滚下去,不要让我再见你!”周致深郁怒道。金侍郎忙扮出一脸笑意来劝慰,“铭公,小孩子嘛,慢慢来。”
漪澜忙去抱宝儿,却被金嬷嬷挤去一旁,她抱起宝儿,塞过六
姨太的怀里。
漪澜的心凉下一截,好个阴毒的六姨太,竟然早有算计。借了她的由头挑出此事,不但没能让她受到惩罚,反是让老爷更加厌弃三姨太母子。
六姨太侧头掩泪惺惺作态时,对漪澜盈盈一笑,满是得意,口中无声地暗吐了“多谢了”三字的口型,眉头一挑满是挑衅,似在炫耀她的凯旋。
漪澜压下一口气,心下想来对付她的确不可操之过急。这次反是给她钻了空子,好个狡猾的六姨太!
第二日,漪澜去看望安慰三姨太时,她却神情恹恹的,坐在烛灯旁望着蜡烛发呆。
“妹妹走吧。”她说,“宝儿能跟在他六娘身边,也是他的福气。”
漪澜一惊,先是以为她又在说些疯痴的话,谁知她黯然落泪道,“金家的舅爷是朝廷的大官,我花家的舅爷却是府里下人都取笑的马夫。跟了他六娘,他日后风光体面,若能沾了他六娘的光,兴许还能做成嫡长子,日后继承老爷的万贯家业。总比跟了我这个无钱无势的娘要强上百倍。”
三姨太抽噎一阵子,涕不成声,她又哽咽着说:“《石头记》中的贾宝玉生得再好,跟了赵姨娘身边,就也变成了贾环了。”
“可是六姨太她对你说了些什么?”漪澜追问道,三姨太定然不曾读过《石头记》,这话定是六姨太告诉她的。六姨太的手腕果然厉害,竟是疏流追源,若是孩子的亲娘都不想要回孩子,旁的人又还有什么话说?
三姨太摇摇头道:“妹妹你就不必来了。姐姐虽然鄙俗,没读过多少书,还是明白好歹的。”
漪澜不过为人出一口气,这事儿的正主都绝望要放弃,她2又往哪里出力去?她的心头渐渐发冷,一颗心也觉得落寞了。
一夜的大雪初霁,庭院里小厮们在四处扫雪。廊子上青砖地面有些湿漉漉的痕迹。
漪澜来到五姨太慧巧的蘅芳苑,却见一道红毡铺路,蜿蜒在莹白的皑皑雪地里,一路蜿蜒去了前院方向,如美人锦袍素衫腰上系了一条夺目的红绸带,醒目刺眼。
漪澜停住步,分明这是宫里来人了,踟蹰在长廊下,她远远眺望着。才转身欲走,忽然里面出来几个人,行在前面的是那位衣着华丽高贵的白嬷嬷,漪澜认得她,只是躬身谨慎随行的慧巧去面带诚惶诚恐唯唯诺诺之色,一路恭送到了仪门才转身回来。
漪澜觉得有些不祥,就立在廊子下候慧巧。
慧巧回来在廊下望见
漪澜,不觉苦笑。她的脸色苍白,显得颇是憔悴。
“姐姐,这是宫里来人了?”漪澜关切地问。
慧巧无奈摇头,吩咐丫鬟不必跟随,随她一路去后院赏那几株新发的白梅,行在雪地里,双手捂了冰凉的脸说:“太后遣人来申斥我了。”
漪澜一惊,如何宫中来人只为申斥?漪澜握着她的手忙问:“是为何?”
慧巧淡笑道:“这话说来长了,还不是为老六的事儿。如今她哥哥神通广大,都告去了宫里。”
“这不是恶人先告状吗?爷就这么容了她如此猖狂胡为,都闹去了宫里?”漪澜认真的气恼起来,话出口反有几分后悔说得过直,便顿了顿说:“只是委屈姐姐了。”
慧巧见她忿忿不平,也淡淡地堆出些笑容宽慰说:“‘但行好事,莫问前程’。我自作我份内的事儿,旁的,随她们去说吧。”慧巧黯然地掐下一朵梅花,插在漪澜鬓角说:“如今她有了儿子,又得了势,也就安生些时日了。”
“爷又如何说呢?”漪澜问。周致深再是忍辱行事,也断不该如此冤枉五姨太的。
慧巧徐徐摇头叹气:“爷的心里,怕对我也是生了厌烦了。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如今也好,昨儿个爷还说,如今老六闲来无事,偏偏我这身子入冬便是病歪歪的。日后府中内务,就交由老六来做主打理了。”
漪澜一惊,这谈笑间府里就易了女主?五姐姐竟然被冷落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