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余日后,漪澜的痘疹破浆结痂,日日提心吊胆中,她终于有一日对着镜子,照见了自己清瘦的容貌。
漪澜乍看去,险些不认得镜中的女子是何人,她一脸憔悴,蛾眉深颦,面颊枯瘦如一朵凋零的花,仿佛指尖轻轻一触就会从枝头坠落一般。
只是皮肤那痘疹结痂出仍能看出一片淡淡的潮红,更似胭脂痕一抹,肌肤却是纸白一般,毫无血色。漪澜不禁捂住面颊,只剩一双眸暗淡没了光泽,灰蒙蒙的满是迷茫。
所幸,痘疹没有落下深深的痘坑痕迹,只是皮肤上清浅的一层红,和了胭脂淡染的颜色,她唇角一抿,露出些暗暗的喜色。心如死灰,可日子总是要过下去。
如佳丽送她的书中所说,自己脚下的路,还是要自己去走。
漪澜淡匀了一层薄薄的脂粉,梳笼了发帘剪出一层齐齐的刘海,遮挡了额头细碎的暗红瘢痕。手中螺子黛扫了眉梢,再抿上一层唇红,除去了面容清癯,却依旧是昔日娇美的容貌。心下一宽,暗自喜悦,深深揪紧的一颗心也渐渐松弛。
漪澜吩咐墨玉为她更衣。
墨玉凑趣问:“八奶
奶是要穿哪件衫子呢?”
人逢喜事,神清气爽,漪澜思忖片刻说:“便是那件杏子红的单衫,喜鹊登梅裙门的月华裙吧。”
金步摇细碎的璎珞轻轻作响,两朵娇艳的菊花簪去鬓角,漪澜对镜精心装扮,起身揽衣自顾,那飘逸的裙裾下轻抖的绣鞋上的一对儿粉红色绒线球窸窣可爱,风吹起裙摆飘飘摇摇如水面的花朵。
明媚的阳光透过梅花纹窗棂洒进屋内,在地上铺了一层淡金色的光泽。身体虚弱,漪澜却想出门去着着日光,更去候着九爷怀铄归来。只想九爷一见她如今完好如初的模样,让他安心,分享她的喜悦。也告慰他彻夜冒险采药的艰辛。
门外一阵脚步声,伴随着九爷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
“……痘疹已消了,精神也是大好的了。”
漪澜扶扶鬓角的菊花,揽了裙襟向外迎去,自然含着几分矜持,碎步迎出门,婷婷袅袅莲步翩跹,裙摆兜风带起,如花绽开。
漪澜低头出门,才欲笑盈盈含笑地立在他面前,忽一抬头,眼前人却行至了廊下石阶处。彼此立了对视都是错愕。行在前面的竟然是致深
,他身后随了九爷怀铄。
他如何来了?莫不是听说她恢复如初,又来珍惜她这件曾经华丽灼目的“旧衣裳”?
致深一身家常的赭石色亮丝摹本锻袍子,腰系鹅黄色丝绦,负个手,微扬下颌,依旧是那副冷峻的面容,深锁的浓眉,一双深邃的眸子波澜不惊地打量漪澜,眸光里夹杂了些倦怠的血丝,下颌露出青青的胡茬,透出几分疲惫,只是唇角依旧勾出一抹高高在上的倨傲,对她说:“澜儿,你瘦了。”
漪澜始料未及周致深突然而至,一时未免有些心慌意乱。逢场作戏,她不过是他重金买来的“戏子”,台上一出《长恨歌》肝肠寸断,却只因她不知身在戏中,可笑可叹!
如今她醒悟了,她活了过来,又立在他眼前。想在地府里历劫走这生死门时,这男人在何处?得知她染了时疫,日后难以重见娇颜时对她弃之如敝蹝。如今,一场生死角逐后她险胜逃命,他却大摇大摆地出现了。只是,她似是不再需要了。
漪澜忙敛住失落的心绪,扮出一抹笑意轻服一礼应付着:“爷如何亲自来了?”
不知是失望,是惊喜,是心碎,漪
澜却不敢用眼看她,她怕掩饰不住自己心底的那份的悲愤和悲凉。谎言戳破后,二人还要佯装一切都不曾发生,继续将这出戏唱下去不成?或者她没有死于痘疹,反是令他失望了?
“澜儿,我来接你回府。”他并不多说,只漪澜心知肚明,她苟且偷生吗?还要回周府吗?是了,她这具皮囊尚存,还不至于被他弃之如敝屣。
只不过,那谋士们警告的话,隐藏在暗处杀机四伏要除去她这红颜祸水的刀子,处处会冷不防刺向她。周府就是龙潭虎穴,外有杀手,内有那些尖刻狠毒的女人们。她无论如何不能回去的。
可是,又如何对他虚与委蛇?
周怀铭上前紧紧搂她在怀里,几乎令她窒息,在她耳边呢喃:“是我负了卿卿,必不会再令你失望。”他小心翼翼护她在怀里,“澜儿,今生永不相负。”
漪澜便立在那里沉寂了片刻,垂了眸不语,一时氛围格外尴尬。
“大哥,屋里请。”九爷怀铄打破僵局。
漪澜这才记起,周怀铭如何的心细如丝又多疑,不要让他看出什么不妥。
只是她忽
觉眼前情形那么的辛酸。生离死别之际,生死关头陪我从鬼门关、奈何桥一路走来的竟然是他的兄弟。如今他兴冲冲前来,坐收渔人之利,而她此刻却心事寥落。如今死她而复生,重逢时,如何见他没有半点欣喜?
九爷望向漪澜,唇角勾出一抹淡然的笑意,似是在重复那日的话:“怀铄的眼,洞若观火。”是了,似曾相识的笑意,那日他在漪澜身后警示:“大哥一片挚诚真心。”
须臾间,漪澜惊醒,此刻不是率性的时候,她被六姨太玉珑逼到如此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