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中一声长长的叹息,压低的话语却是声声如重锤一般敲响漪澜心头:“姨奶奶所患确实是痘疹之症。”
一阵沉寂,随之是致深一声更长的叹息声,发自肺腑。
彷如一转身竟然发现自己忽立在绝壁悬崖,漪澜惊得双腿发软,深闭双眸,一颗心都似惊裂一般,热血飞泻溢满头颅。原本那一点点的期冀,却被郎中一句断言而打破,冷汗倏然满背。
冰绡更是慌了神儿,不知所措的声音带了哭腔:“这可如何好?怎么好好的,我们家小姐就得了痘疹呢。”
隔着重重纱幕,只见烛光下一个个模糊的身影在晃动,其中一个身影疾步向她而来,沉稳的步伐渐渐靠近她的病榻。
“大帅,不可呀,姨奶奶患得是痘疹。”郎中的制止声未停,朱帏帐帘一挑,致深已坐来她的床前。
他身上带着一丝秋风凉意,贴在她身边而坐,望着她一双惊恐无助的眼,伸手紧紧握住她的手。
“致深,”漪澜惊呼一声,挣扎了起身扑去他怀里,满眼惊恐,深深的呼吸,口中喃喃道:“我怕,怕……”漪澜难以置信眼前风起云涌的变幻。
周致深将她搂去怀里,安慰道:“莫怕,莫怕。有我在。”
空旷冷清的寝室,因漪澜周身发寒,丫鬟们已抬来好几盆炭火,红红的萝卜炭冒着丝丝热气,烤得致深的额头都渗出一层薄薄的密汗。而漪澜仍在瑟瑟发抖。
周致深搂紧她,宽大
的手掌抚弄她披散的一头乌发,满眼的忧伤怜惜,若哄慰一个无助的孩子,轻声慢语:“我在,莫怕。”
只是眼前无边的恐惧,这瘟疫般的痘疹仿佛是个深深的暗穴,吸入了她半截身子,只剩一张无助惊恐的脸绝望地望着周怀铭。
她不想死,她还没能再见父母兄长亲人一面,家门遭难,她原本想凭一己之力一搏。可如今却终究被陷入激流深渊,要客死异乡吗?她只剩一双手在无力挣扎求援,眼前深不见底的暗穴,就要将她无情的吞噬。她远离家人,在周府举目无亲。
所幸,这个男人还在她身边,紧紧的抱住她。
眼前悲喜五味杂陈翻涌于心,漪澜急得拦腰抱住他不肯松手。仿佛他是汪阳中她能抓住的唯一稻草。周府的暗流涌动,处处泥沼,她防不胜防,如今生死边缘,她只能信他。 她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去。
周致深冷冰冰的面颊如今格外温暖,紧贴在漪澜涕泗纵横的面颊上轻轻蹭着说:“我在,此生不离不弃……”
他的话音坚定,给了漪澜些许安慰。
她的紧抓他的手渐渐松泛些,心神也安定许多。这恐怖的瘟疫,世人谈虎色变,多少人死于非命。莫不是命该绝她?
只是,为什么会如此?阎王爷偏偏眷顾她?
漪澜周身乏力,惊惧忧伤满眼,但渐渐的,她平静后清醒,渐渐松手:“不要,不要,致深,莫染了你,你,离开这里吧,不要……”
悲痛之余,漪澜警醒。她不忍拖累他。
婆子、小厮们立在一旁也黯然掩泪,只是都不敢近前,远远的掩鼻躲避,生怕一不留神便被卷进这痘疹无底的黑洞。
一阵秋风掀起帐帘,帷幕飘卷,周致深依旧没有松开搂着漪澜瑟缩身子的手,反为她紧紧衾被,又将自己的披风脱下,为她层层围住问:“还冷吗?郎中说,不怕,不过数日,痘疹一出,就好了。”
“老爷,不可呀。这痘疹之疫如狼虫虎豹,老爷当为朝廷保重身子才是。”管家终于忍不住上前劝说,只是慑于致深的威严,不敢过来强拉,却也急得跺脚。
漪澜的心一触,虽然她神思不清,眼前飘飘忽忽,但她能领悟管家话里的深意。
致深他不止是她的致深,她的男人,他更是这府里的一家之主,朝廷的栋梁柱石。他一颗心,整个人都要分无数块,而属于她的,不过那么可怜的一隅。她又如何能奢侈地盼求拥有他整个的人,抱紧他的躯身绾在自己的怀里?
无助辛酸的泪从面颊寂静滚落,那么滚烫的两行滴泪。不,那不是她的泪,是致深的。他竟然落泪了?为了她落泪?难道是他也左右为难,束手无策了?
很快,周致深咬了牙,低声对漪澜呢喃:“你闭眼睡一会儿,我在这里陪你呢,不走。”
一时间千头万绪齐集心头,漪澜咬紧牙关,深蹙眉头,一颗心如被撕裂般的剧痛,她憋红了面颊,徐徐地松开箍住他
腰身的手,费力将他向外推,哽咽道:“你,去吧……仔细招惹到你。”
此刻,她无比的期盼他能守在自己身边,但她不能如此的残忍自私。致深却一把搂紧她,下颌蹭在头顶,痒痒的。他说:“我陪你,”
一阵由衷的感动,漪澜望着他愕然无语,只剩了轻声啜泣,哀哀道:“去吧,若招惹到你,有个闪失,岂不是我的罪过。 ”
周致深无声,只在揉搓她的手背,低垂的眸光坚定,淡然道:“本帅,神鬼不侵。”一句话,仿佛熔化了漪澜眼中的千层寒冰,化作了泪水,潸然而下。
他疯了,她也疯了,两个疯子相拥在一起,漪澜不禁憔悴地笑了。
周致深凝视她唇角那丝不易察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