漪澜听清了,只在听清的一刻,如听旱地惊雷般打个寒战。
“漪澜妹妹,你听姐姐的劝,你莫要乱吃她们送来的汤、补品,什么都不要吃!不要吃!啊~”
四姨太綦切的目光望着漪澜,犹豫而痴愣,只疯疯癫癫般自言自语地说:“是她们,是她们!”
她们是谁?不过转念间,漪澜记起致深和慧巧的告诫,这四姨太莫不是疯疾复发了?
四姨太抓紧漪澜的手道,“你见过刚打下来的孩子是什么样吗……血肉模糊的一团……蠕动着,就像……像一团鲜活着的血肉……那么生生的……从肚里挖出来……没了……死了……”四姨太晴柔的话语令漪澜不寒而栗,胃里又渐渐开始翻腾。
漪澜想要挣开她的手,口中劝道:“四姐姐且坐坐,妹妹给四姐姐倒杯茶来!”
“不要茶!”四姨太歇斯底里地一声尖叫,立时死死地将漪澜手紧紧攥住。“妹妹别走,听我说会儿话。妹妹——可见过鬼吗……”
漪澜顿时骇然,惊得不知如何作答,此前是没见过鬼,可见到她的样子,竟是有七八分像鬼了。
“在这周府,有人有鬼。有的鬼披了人皮,你看不出,她却生生地要索你的命。有的人,被逼无路,只好做鬼。”
“这周府……”四姨太紧盯漪澜,寒意从她的瞳孔直到漪澜心里,“
人可以是鬼,鬼可以是人……”
漪澜吓得浑身战栗不止,那感觉像是被一只鬼紧紧抓住了手。
“你莫不信,自从我掉了孩子,夜间可以看到鬼的……我那孩子夜夜来找我,说他冤死不能投胎……你听……”
四姨太晴柔的话语急促,漪澜听得毛骨悚然,“啊”的一声就要大叫出来。
“这是如何了?”一个声音从门外响起,救星一般,进来的是慧巧,“还不快伺候四姨太回房歇着?”
婆子们忙上来解围,四姨太见来了人,陡然放开手,哭着掩面奔了出去。
漪澜立在那里惊魂未定,心扑扑地乱跳,仿佛刚才与鬼遭遇了。周府一潭深水,远非她所能测。
慧巧过来,轻轻将她揽在怀中。无奈的摇头说:“我劝你,你不吃亏自然不肯听的。”
说罢,五姨太慧巧转身打发了仆人们退下,上下打量漪澜关切地问:“没有动了胎气吧?”
漪澜含泪摇摇头。
慧巧慨叹一声说:“过去的事儿了,你不必管那些闲事。还是自己争气,为老爷添根支脉的要紧。”
漪澜看她目光迟疑中颇是怜悯之色,想她此前劝慰过自己。不过是自己当做了风过耳不曾留心,反去猜忌她,想来不无后悔。
漪澜同慧巧并坐榻边。慧巧握着她冰凉的手指说:“四姐姐
命薄,便是你我伤感也无法救她。妹妹是有福之人,应该好自珍重身子才是。”
漪澜对慧巧含泪点头致谢,一颗心依旧噗噗地跳着。
“周府,人可以是鬼,鬼可以是人……”四姨太晴柔的话总如魔咒一般在漪澜耳旁响起。她越是不想去听,那话却越钻进她的耳中。
漪澜忽然想起那幅险些害死她的祸画,想起那暗夜的黑手,冷汗渐渐濡湿了小衣。
第二日,雨意未断,依旧淅淅沥沥地飘洒满庭。
漪澜一夜未睡,满眼困倦却不敢闭目,挨到了黄昏时分,依旧雨势不减。窗外的雨幕在风中飘散朦胧,依约中,听到一阵风雨声中卷来的玉笛声,在雨声中冲得飘飘洒洒,却依旧清越。雨声越大,却越显得笛声飘扬如入云端。
远远传来的是《凤栖梧》,这曲子是她的旧相识。可是,又是谁在雨中吹笛?
漪澜起身,推门迎了雨细细辨别那笛声飘来的方向。霪雨缠绵,独着笛声令她的心渐渐安静。
她披了衣衫出户,撑一把淡紫色油纸伞,循声一路而去。发现在回廊外立着一个的身影,安静地吹着笛。修长的手指轻按音孔,轻柔的曲调便从唇间溢出。
是他,九爷怀铄。
漪澜与他隔柱观望。一曲终了,怀铄道,“我有吴越曲,无人知此音。姑苏成蔓草,麋鹿空悲吟
。”
漪澜猜,怀铄九爷知道她来了,便道一句,“雨中闻笛,九爷好雅兴。”
九爷怀铄也不转脸,只说:“小嫂嫂雨中闲庭信步,亦是好雅兴。”他顿顿,“雨湿天凉,小嫂嫂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凤栖梧》本是清越,却从来少有这般忧愁的调子。九爷似有心事。”漪澜问。
怀铄微微一笑,“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人生在世,哪有许多称意之事,小嫂嫂多虑了。”
九爷怀铄避而不答自己的苦楚,漪澜也不便多问。心下转念,启口道,“似是每次漪澜得见九爷,都是漪澜落难之时,九爷如侠士从天而降,出手相救。”
漪澜唇角噙了盈盈的笑意,九爷怀铄自嘲地一笑:“小嫂嫂有何吩咐,尽管直言,怀铄定当效力。”
漪澜听他主动请缨,盛情难却,恰她心头有桩未了的事……
于是她四下看看,垂眸轻声道,“漪澜倒是有个不情之请,求九爷费心了。”
“但说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