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杳然,清辉洒在他清癯的面颊,眉宇间露出忧伤之色。
他声音幽幽的,打量漪澜,叹息一声说:“如我,生于豪门,想做个野鹤闲云之士不得,想做个‘天然’二字,更不得。姓了这个姓,此生就由人摆布。只这一副躯壳,行尸走肉罢了。纵胸怀乾坤,无奈足难出府门半步。”
只看他那落寞无奈的神情,似满心的愁烦,愁烟锁紧眉头。
漪澜听着,思量着,由着他的感叹去想,虽不大真懂,多少也领会几分他的无奈。
漪澜掠了风拂起的乱发,低头说:“九爷这话,漪澜懂的。如鹰隼,心在高空,脚被束缚在笼中,或是骏马无法驰骋草原,”
他猛然侧头望漪澜,动动唇,似有些惊喜,又有些纳罕,点点头,眸光中流露些惊喜。
池面上碎星如冰,璀璨灼目,衬了远近灯火,依约飘来的管弦笙歌,一片安然。远离歌舞繁华地,偌大周府间竟能有如此的清心静气之地。
九爷定定望着漪澜,清冷的笑意挂在苍凉的面颊上:“怀铄本还在自怨自艾,殊不知比起大哥,怀铄便是生在福中不知福!”
漪澜的心微微一沉,不由望向他,心里还有些戒备,生怕他是为那人来做说客。
只他挚诚的目光,清澈如山泉溪涧见底,不似包含心计。
九爷摇头轻叹,望着满池暮色下的荷塘,目光疏离叹道,“高处不胜寒。若要身居高位,就要备受世人难耐的严寒。忍人之所不能忍,见人之所不愿见。”
他转向漪澜,微微的,眉目中满是怜惜道:“我大哥,他四岁入宫,无非是因生得冰雪聪明,父亲大人为了自己的前程,舍弃了亲骨肉送去了黄瓦高墙的深宫。听说,同被选入宫墙做先帝伴读的小子共八人,到头来,生活了出宫的就他一个。”
漪澜一惊,对这番话反多了几分好奇。
“孤儿寡妇,深宫中尔虞我诈,权利倾轧。大哥受的苦,换来的一世殊荣,呵呵,其中滋味,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莫不是九爷是周怀铭派来的说客?
漪澜望着他的眼,听得她心头渐生凉意,垂眸呢喃道:“九爷今日话格外的多。”
九爷怀铄侧头打量她,自嘲地一笑:“我大哥,那才真是欲求竹杖芒鞋轻胜马,无奈白马红缨不得闲。心在江湖,身在庙堂。他十六岁戍边,饱经塞外风霜刺骨,出生入死,血染征袍,战功赫赫。
年未弱冠便官拜总督,封疆大吏,手掌生杀大权。你道他无情冷酷,他恩师病榻前尽孝,亲奉汤水夜不解衣;你说他有情?怕是他所经之地,剿匪杀伐,血流漂橹。”
话到此
处,怕也是尽吐心中郁结。九爷怀铄打量漪澜将信将疑的神色,忽然露出灿烂的笑容,阳光般,照亮黑夜,没有一丝阴翳。
清冷月光,九爷怀铄打量漪澜,眉眼间一缕忧伤,凝神道:“怀铄尚未见大哥他对哪个女子如此动情,如此的用心,只有,对小嫂嫂你。”
漪澜心下一惊,面颊颜色微动,尚不及说话,怀铄却说:“惜缘,珍重眼前。大哥他,最是在乎你的。”轻声慨叹,仿佛说罢这些话,怀铄也舒了一口气,唇角勾出清冷的笑意,“小嫂嫂迟早是能明白的。”
漪澜轻笑,却有些黯然失神,体味他的每句话。心下酸涩,更有一丝委屈,交杂一出,繁复难言。
见漪澜不答,怀铄挪动步,更向那清波外,叹息一声:“尽须怜取眼前人。”
眸光在清波凝视良久,漠漠愁烟中,欲言又止,无限心思。
一种模糊的温意,漪澜问他说:“九爷平日在府里,做些什么?漪澜入府多日,没怎么同九爷谋面。”无非是叉开话题,不想再谈他。
怀铄目光中流出一份漠然:“我么,周府的富贵闲人。平日里,得天下英才而教之。”
“九爷,杏坛执教?”漪澜猜,也不肯信,她堂堂周府九爷,总督大人的兄弟,当叫教书先生?
“大哥说,家有三斗
粮,不做孩子王。可我喜欢。”周怀铄手中芦苇轻拍水面。
“大哥是周府的擎天玉柱,我便是周府池塘的一根芦苇。”他自嘲的苦笑说,“还好,你肯赏脸同我这芦苇说话。”
“九爷何必妄自菲薄呢,孔夫子也是教书育人的至圣。”漪澜反去开导他,便忘记自身的窘迫。
九爷怀铄微微一怔,旋即淡笑。清风掀起他衣袂飘舞,如白鹤立在池塘边,展翅欲将飞而未翔。
胭脂色长裙轻轻拂弄红蓼蒲苇,月华流淌的九曲石栏桥,漪澜在九爷带引下踱步而过。
怀铄送她直至后院,远远望着水心斋,怀铄才停步说:“小嫂嫂好走。”
回到水心斋,冰绡、焰绮早已迎了漪澜出来,问个不停。亏得夜色迷蒙,掩饰住她裙脚鞋袜上的狼狈。漪澜不语,由了她们扶着进门。
无意间一瞥,却是眼前一亮。庭院内月华澹澹,如积水空明。铺满庭院的金丝墨兰葳蕤在夜风中,清香凝露,习习飘散。月华如银,沾染花叶。风随步走,如入瑶池仙境。
惊艳只是那一刹,漪澜只匆匆如惊鸿一瞥,旋即入了房内。
冰绡似看出漪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