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忠骂道:“朝廷有赈灾粮款,只是扬州府那些王八官儿可恶。不竭力赈灾,反把灾民打发来咱们兴樊打秋风要饭。”
周怀铭的手握住漪澜的手腕,接过她手中的糕点,递给手下示意发给小乞丐。又吩咐官兵道:“送他出城,不要为难他。”
只是小乞丐噗通一声跪地,“砰砰砰砰”连磕几个响头高声哭告,“青天大老爷,您是朝廷的大官儿吧?可怜可怜我们,放我们进城吧。城外只有冻死饿死,死了好多人了 。”
“国有国法,灾民回原籍,只有当地官府抚恤。”精忠训斥着,“这分明是你家灶上有粮,不生火,反来隔壁蹭吃蹭喝。兴樊百姓就不吃不喝了吗?”
漪澜依约听出个大概,只周怀铭拉着她就要向寺庙里去,吩咐精忠一声:“妥善处置,不必为难他。”
“大人~”孩子一声凄厉的呼唤。
漪澜一把抓住大步向前的周怀铭的手腕,周怀铭行得快,将她带了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周怀铭一把揽住她,目光里带了嗔怪:“本官知夫人是扬州人氏。无奈朝廷法度规矩不能费。夫人不必过问本官公务。”
公务?
漪澜心下不平,才要开口,在一旁吓得面色惨白的三姨太和五姨太慧巧上前拉劝她。
“澜儿,走吧,咱们先去庙里进香。这里有爷处置。”慧巧对她递眼色,示意漪澜不必执拗惹周怀铭不快。
漪澜却抓紧周怀铭的手腕,望着他
愠怒阴沉的脸平和道:“爷,漪澜不懂大道理。只是长辈吵架争斗,不该祸及家人和孩童。百姓何其无辜?州郡钱粮划分争斗,难道不是该朝廷去调和处置的吗?累及百姓还算是‘父母官’吗 ?”
她一番话声音不大,却引来四周的喝彩附和。
周怀铭目光敛做一线,就要发作。男人的江山,岂容妇人置喙?慧巧见势不妙,忙上前拉劝漪澜离去。只漪澜仰视周怀铭,毫无惧色。
“爷,放灾民进城吧?兴樊百姓不会没心肝的。牙缝里剔口饭,可是能救命的,活生生的人命。不比去烧香祈福积阴德吗?”
周怀铭见漪澜毫不退却,冷脸吩咐手下:“来人,押送小夫人回府去!”说罢拂袖而去。
“致深!”漪澜喊他一声,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袍袖,低声道:“留他到府里当差也好,有手有脚自食其力也不白食。何必分原籍属地呢?”
周怀铭冷漠不语,一点点抠开漪澜的手指,扬长而去。
漪澜回府,满怀抑郁,忍不住潸然泪下。不知家乡扬州的父母如何了?更不知扬州大灾后是个什么田地,难道真如所说的那般,饿殍遍地?这可恨周怀铭毕竟是个冷心冷情的。
漪澜在画室魂不守舍,画师斯蒂尔都觉得奇怪,询问漪澜缘由,听她一番讲述,斯蒂尔连连摇头,划了十字在胸前祷告一番,说让上帝保佑这些可怜的灾民。
天近傍晚时分,漪澜听到院内送羹汤的厨娘在同婆子们私语。
“将就吃吧。听说外面市集上捐物捐食送去城外给灾民御寒充饥。那鸡子儿都买不到了。”
“自己都吃不上,还顾得外地流民吗?”
“听说是你们八奶奶规劝的咱们老爷,才给灾民开恩,在城外搭帐篷建粥棚。就是不许灾民入城呢。”
漪澜心头一动,致深他面冷口硬,终究还是退了一步,听人规劝向善,给了灾民一条活路。
“今儿这羹汤是扬州厨娘熬的,给小夫人尝个鲜。老爷让雇了十名扬州丫鬟婆子,在府里当差,有口饭吃。听说府里的大户人家纷纷效法呢。”
漪澜心头暖暖的,对外面吩咐:“是羹汤调好了吗?快端进来吧。”
厨娘笑眯眯的进来给漪澜见礼,奉上羹汤。
那是莼菜羹,虽不是白鱼米,鱼丝有淡淡河腥气,但漪澜吃到家乡菜,还是吃了一大碗,连连夸赞。厨娘眉开眼笑。
漪澜吩咐打赏,一边同她叙聊,才知道如今满城都忙了去周济灾民。为了防止灾民聚集生事,总督衙门还安排征兵入伍,官府招募壮丁去河床挖淤泥。漪澜总算吐口郁气,心想这周怀铭并非冥顽不灵,听得人劝,还是个思虑处事周全的。
“市井传闻,说周大帅是听了小夫人一句劝,要讨美人欢喜,才如此安排的。”厨娘补了一句话,原本是要讨好她,漪澜反是心头哭笑不得。何苦牵扯了她?周怀铭这是何意?
漪澜一直想当面问问周怀铭,又想为自己的莽撞道歉
。只是周怀铭军务繁忙,自此便是一连三日不曾回府,也无音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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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督衙门。
入夜灯火阑珊。
周怀铭掩卷翻书,骆师爷誊写公文。精忠在堂内躲来躲去。
“大帅,便是博美人一笑,也不必寻这折腾人的法子。大帅一句话,属下跑断腿而。安置这些流民可要花费多少人力财力。咱们还有正经事儿要去做。再说,人家家的孩子父母不管,咱们做邻居的伸手安置。这不是招恨吗?那扬州王八绿豆官儿可不是个好鸟儿。”
周怀铭噗嗤一笑。
骆师爷搁笔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