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已深,今夜无月,黑夜如一袭黑袍笼罩拖着疲倦的脚步归来的白衣少年,虚假的笑面下一双眼眸微垂,奇长的睫羽挡住了所有的情绪,少年不疾不徐地走着,直到视野内出现了一双短靴,他停驻了脚步,微微抬眸,漆黑的眸子澄澈得不曾被夜色污浊丝毫,干净得近乎无情。
“今天夜色真好,”常禁背靠着相府大门门框,笑嘻嘻地转过头来,道,“适合做那些见不得光的事。”
林岚看着他,一时没有接上话来。
“放心放心,我对你的隐私没有兴趣,”常禁摆摆手道,“此番离去不知归期,你是不是还念着那段关于江水城的录像,坚持你的直觉不甘心让襄城王好过?”
林岚:“……”
常禁笑意吟吟,一字一顿道:“好一个一石三鸟之计。”
“闭嘴!”说真的,你仙魂就是读心吧?
少年骤怒的眼神明净而凌厉,仿佛出鞘的利剑直刺人心,常禁面色不改,笑看着他,只是笑容微凉,林岚似乎终于记起了他们境界的差距和常禁见他的缘由,目光在青年空荡荡的袖子上停留了一下,再度垂下了视线。
“抱歉。”
林岚走过常禁身旁,白衣如新,不染尘埃,常禁什么也没做,唯有笑迎其归。
……
入眼,仍是一片黑暗,双眸之处传来一种细密的疼痛,轻轻咬了下牙,他忍下了浑身各处迫不及待向他反馈的不适,鼻尖萦绕着阵阵清苦的药香,叫人极为心安,因此他不作动弹,安静地感受身处之地。
“咦,你醒了呐。”一片撞翻了什么东西的杂乱声音之后,有人一下子握住了他因戒备支起身子的手,刚想挣脱,就感受到两指轻轻地搭上了他的手腕,他一怔,不再反抗。
那人许久都没有开口,可他素来耐心,亦是沉默不语,不知两人静默了多久,那人才轻叹着,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道:“此地处于林中,偏僻静谧,不会有人打扰,床头我放了点吃食饮水,我学过些医术,你若信我,不妨小住上几日,我去寻几昧灵草来。”
他迟疑着,没有回答。
“小舞!”那人也没有等待他的回答,随着话音落下,传来一阵隐隐忙乱的声音,不过片刻,一串欢悦的脚步声后,他感到屋中明显多了个人,多了一道呼吸。
“哥,药都快糊了,有什么你赶紧说!”
那人抬指在女孩脑袋上敲了一下,“我要离开十天半个月,最迟两月必归,这人是我的恩人更是你的恩人,他要离开你不必阻拦,他要留下你好好照看着,明白了?”
“这么久?”
“我需要的一种灵药这边无法生长,得去远一点的地方找找……我说的,你都听清楚了?”
女孩一嘟嘴巴,“知道了知道了,以前只伺候你,现在多伺候一个人,我们都是爹生娘养的,怎么我就一个丫头命……”
“还说,”又一记轻弹让女孩捂着脑袋连退几步闭了嘴,那人道,“要不是你招惹是非,能躲来这种地方么,不来此地,你何须伺候人……好了,趁现在日头高我先走了,多拖一刻难医一分。”
在那人身后,女孩吐着舌头扮着鬼脸,不想他突然出声,让那人回过头来。
女孩:“……”你是故意的吧?
他的声音干哑得厉害,出口的只有两个字:“多谢。”
那人笑了笑,“无论你是有心还是无意,但你救我在先,这便是事实,所以不必言谢。”
自身难保的关头,又岂顾得上一位陌生武修的生死,他的琴音只针对妖兽,无心救下了那人,可却因此得救,或许这便是缘吧。
……
十五街往内,几乎就没什么人了,在十五街与十四街的交岔口,一人倚靠着墙而立,双手抱环,阖眸养神,一袭黑衣利落干净,没有捂严实的黑袍下露出衣衫上宛若林木的图纹。
马车“轱辘轱辘”地响着,驶过宽阔无人的大街,轧出两道浅浅的车辙印子,悠闲地来到黑衣之人面前,随着车夫无声地拉住缰绳,头生犄角的拉车妖兽乖顺地停下步伐,打了个响鼻,从鼻孔中喷出两道白气。
“金大人。”黑衣之人看到被撩起的车帘,垂下目光,执了一礼。
“你来得倒是准时,”车帘又被放下,先是从里头出来了一个衣衫凌乱的女子,她见黑衣之人没有丝毫尴尬,甚至没有整理好衣服就来到马车边跪下,伏低了身姿,松散的华丽长袍顺着女子光洁的肩头滑落,露出了大片白皙的肌肤,然而很快,一只靴子毫不怜惜地踩在了她干净光洁的背上,留下一个黑色的脚印。
带着夸张滑稽面具的中年发福男子以女子为踏板下了车,仔细地理顺衣角的褶皱,对黑衣之人道:“不远了,剩下的路就走过去吧。”
……
相府府邸之门大敞,比之三日前,门前多了一位扫地的小厮,看来三日来,府邸的主人也把该置办的人和物都置办了个七七八八,果然应了中年男子那句“新来的”,黑衣之人稍稍安了点心。
两人没去关注门前扫地的小厮一眼,不知是艺高人胆大还是有恃无恐,一前一后的,他们径直走入了敞开的大门,随后一眼就看到大堂的上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