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蔚也不以为意,魏家算是完了,再也不可能有翻身的机会,所以谁会计较一个将死之人说些什么呢。
“相爷,下官有一事不解,您为官多年一直是克勤克俭,从不见您有丁点奢靡淫逸,您搜刮这些金银作何用呢?”
魏光祖一身囚服身在囹圄,神情却从容淡然了不少。
没了谋划和算计,让他整个人都倍感轻松。
自打他入仕以来,从没有像这几天在牢里睡得这样安稳过。
从前读书,他夙兴夜寐,常于昏黄油灯之下奋笔疾书,夜以继日,埋首于经史子集之中。
“三更灯火五更鸡,丁尚书没有见过吧?”
在大虞,官宦世家的子弟凭借族中高官,不用科举,直接就能获得一定的官职;如族中没有高官,通过在任官员的推荐也能谋求个职位;最不济的商户子弟,通过给朝廷捐粮献银,也能捐个官做做。
丁蔚也是出身世家,所以他当然不用像魏光祖那样起早贪黑地背书,走那独木桥,通过科举入仕。
“冬日夜里冷得人睡不着,我围着被子,只能借着星光看书。
家里穷得吃不上饭,还要给朝廷捐税,爹就要把娘卖了,哥哥为了求爹不要把娘卖掉,头都磕破了,爹才同意他出去赚钱。
可是没多久,娘还是病死了。
周围的乡亲们,家家都如此穷困潦倒,可那些地主富户们,将粮食喂给猫狗都不会给我们。
乡亲们去官府评理,可那些当官的和那些富户都是穿一条裤子的,他们怎么能找得赢?不仅找不赢,还要被官府打上一顿,被斥责是刁民。
所以,我那时便立志读书做官,只有当了官,那些富户才会怕你,敬你!
后来哥哥真的赚了钱回来,家里日子才好些,我也一朝得中有了官身。
我一路都很努力,做事兢兢业业,可却总也得不到升迁。后来我知道,光凭肯干是得不到上司的赏识的。
我便开始投其所好,就这样,一路做到了同知。”
说到这里,魏光祖突然停住了,好像陷入很久很久以前的回忆里。
“后来呢?”
丁蔚好像被魏光祖引起的好奇心,耐不住性子,问了出来。
魏光祖像是想到了什么高兴事,突然笑得一脸得意:“后来,我就被调入京城,入了户部,在户部一干就是近十年!
有一次,跟着上官去府库清查,我第一次见到那么多的钱,白花花的银锭子,那时我就在想,如果这些钱都是我的该多好?
这人不到京城永远不知道自己的官有多小,也永远不知道富人会有多富。
我升了官,被同僚邀请参加各种大大小小的聚会,见识了京中贵族们的靡费生活。
我与他们不同,我怎么能跟他们那些纸醉金迷、日食万钱,只知道穷奢极欲的名公贵卿一样,我是布衣出身,每一步都是凭着自己的努力走上来的。
所以我虽然贪了那些钱,但我从不会奢靡挥霍,我只是爱钱!只有钱才能让我安心。”
“哼!”
大牢隔壁,一个小吏坐在案边用笔记录着魏光祖说出的每一句话,他对面坐着一个面如冠玉,肌如凝脂的少年。
刚刚就是他轻哼了一声。
丁蔚听完魏光祖说的,并没有说什么,反而问:“魏相是怎么从一个同知一下就进入京城了呢?可是有什么升迁的秘诀?”
魏光祖眼眸一闪,看着丁蔚没有马上回答。
丁蔚以为魏光祖是察觉了什么,赶紧解释道:“相爷能从一介布衣白身做到国相,实在叫下官佩服至极。这些手段日后相爷也用不上了,若是从此断绝,不是可惜?
相爷若肯赐教,下官定以学生之礼厚葬相爷!”
魏光祖笑着摇摇头,那笑声里满是悲凉。
“那是十多年前,朝廷正在与回鹘作战,圣上筹集粮饷,各地交不上来,便要清查府库官仓。
各地的府库因为各级官员借粮不还都有亏空,而我所在的兖州,亏空最为严重。
忽有一日,家兄突然联系我,说得了一批军粮想要出手,于是我便将这批军粮转运到兖州充入府库,待清查官员走后,这批粮又运往其他州府充盈府库,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
由此,我便结识了各州府的上官,有他们作保,我想入京为官,自然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你的兄长是叫魏耀宗?”
丁蔚试探一问,魏光祖一怔,转瞬便肯定地点头,答道:“是,你们查我,必然会查到兄长的。”
“你们兄弟二人关系很好?”
“自然!”
“那他一定跟您说了这批军粮是怎么来的?”
魏光祖这个老狐狸已经知道丁蔚今天来牢里看他,是为的什么了。
“不知道。”
“你就不好奇?”
“知道得越多,死得就越快,我能一路走到相位,若是嘴不严,还掌握那么多人的把柄,估计早就让人灭口了。”
丁蔚也看出来了,自己是问不出来他想要的答案了,只得作罢。
看着丁蔚离开,魏光祖又陷入深深地回忆。
安静的大牢里,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