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钟远航找了个稍微避风一点的换气扇后面站着,“抽完了还要去住院部查房。”
“我能选择不去吗?”展宇生无可恋,哆嗦着点了好几次才把烟点着,打火机的火苗在寒风中颤颤巍巍,“我不想去面对那一大家子家属……”
“坚强一点吧,冬天老人家是不好过的。”钟远航悲观,他笃定展宇手上这个老太太熬不过这个冬天。
“操……”展宇狠狠吐出一大口白烟,“我感觉,老太太要是在我手上没了,我可能也会死在家属手里。”
“别瞎说。”钟远航瞪展宇一眼。
“嗨,就这么一说……”展宇象征性地呸了一声,把烟盒递给钟远航,“哎,你怎么不抽?给。”
“不抽了,家里有小孩儿。”钟远航摇头。
“卧槽?你什么时候……”展宇瞪大了眼睛,“张烨的小孩儿啊?”
钟远航点了点头。
“不是吧?这么快?”展宇表情精彩,仿佛有很多话想说,但憋了好半天,又哎一声叹气,“算了,说到底是你自己的事情……”
“是,”钟远航点点头,“所以你别再去他们店里找张烨的麻烦了,他过得不容易。”
“哼,再怎么不容易不也还是把你绕回去了?”展宇似乎有些恨铁不成钢,不看钟远航,盯着远处雾蒙蒙的城市,自顾自的抽烟,“我就去,我偏去他们家买面包,我盯着你们呢,他最好老实点儿……”
“他最近在学烘焙了,你买他们家的面包,不怕他给你投毒?”钟远航笑起来。
“他做的?”展宇惊讶之后别扭地转过脸,钟远航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他们店里不都是赵平做烘焙吗?”
“谁?”钟远航对张烨的烘焙师父只有一个大概又模糊的印象,等张烨下班的时候打过两三个照面,名字和人当然对不上号。
“没谁,”展宇把烟头灭了,弹进几米外的垃圾桶里,“走吧,去看看老太太。”
钟远航和展宇带着一群规培生先查了几个病情和缓的病人,病人和家属都对着医生客气谦和,询问能不能赶在元旦之前出院。
“元旦出院想干嘛啊?”展宇对着一个躺病床上的大叔打趣,“又想喝酒啊?”
“不是不是,元旦了,总要阖家团圆嘛,在医院里跨年,这也太不吉利了。”大叔笑着打哈哈。
“说话真不讲究啊大叔,咱们医生还年年在医院跨年呢?”展宇拿听诊器听了听大叔的心音,已经没什么大问题了,“团圆是挺好,喝酒就免了吧,心脏刚刚搭的桥,要再喝进医院,能不能再醒过来都不好说。”
“当然当然,以后再也不喝了!我老婆监督我!”大叔对着病床边的妻子讪讪地笑,换来妻子疲惫的白眼。
这头还在说医嘱,那头走廊上又传来隐约的嘈杂吵闹,渐渐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哟,又闹起来了?”病床上的大叔抬头就想往房门口看热闹,被妻子一把又按了回去。
“消停躺着吧!自个儿的线都还没拆,就想着去看别人的热闹!”妻子先训斥了大叔一句,才抬头担心地对展宇和站在后面些的钟远航说,“那家人昨天闹了一晚上了,他们家小儿子昨天还咋咋呼呼的说什么要找医生讨说法,您们待会儿过去可得小心着点儿。”
“谢谢,”钟远航拍了拍展宇的肩膀,对和善的女人笑了笑,“我们会小心的。”
他们往那边病房走得越近,吵骂的声音就越清晰,听来听去还是为了老太太的病情和治疗方案。
“……你们就想让老妈死!死了你们就好分她那点儿家产!”中气十足的男声在整个走廊上回荡,好几个病房都有看护和家属探头探脑地出来看热闹。
“回去吧,小心待会儿火烧到自己身上。”展宇拍了拍隔壁病房探出半个身子的大姐。
“哟!医生来了?”大姐笑了笑,往回退了半步,还是不肯放过这么精彩又典型的家庭伦理闹剧。
展宇也不再劝,拉着钟远航往病房进,身后呼啦啦几个规培生都吓得小脸儿煞白。
“见识见识吧,以后就是日常了。”展宇回头对着规培生们苦笑,叹了口气,毅然决然地走进了闹哄哄的病房。
钟远航迟了一步,在病房走廊边随便捡了根不知道谁放在墙根儿的拐杖,跟着进了病房。
“那是我们不想给妈治病吗?妈昏迷前就再三说过了,不想再受罪,不想全身都插满管子再走,你不是天天都围着妈打秋风?她这点儿心愿你不知道?”病房里,一个五十来岁的女人正指着个中年男人骂。
“都小声点儿!”展宇气运丹田一声吼,堪堪压住了病房里的吵闹。
钟远航后进来,才看清小小的一个病房里,竟挤了五六个中年男女,病房中间一张单人病床上,躺着一个苍老枯瘦,不省人事的老人,正是昨天救护车送来,抢救了几乎一整晚的老太太。
她的脸色现在看起来比昨天更灰败,两颊迅速地凹陷下去,露出突兀地眉骨与颧骨,形容枯槁,就这么昏睡着,两条白眉毛也皱着。
安静只维持了短短几秒,几个男女见医生进来,叽叽喳喳又要争着表达自己的诉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