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自建房,拆又不好拆,摆在外面大喇喇得又难看,干脆围成一个小区,勉勉强强也藏在了城市不起眼的角落。
张烨在钟远航反复倒车,把不算短的车身塞进一个狭小的车位时被耸醒了,他两只眼睛烧得只能半睁开,迷迷糊糊地四下看了会儿,好像才想起自己在哪儿,现在是什么时间,什么情境。
“怎么开进来了?里面不好停车的,待会儿也不好开出去,把我放外面就行了呀?”张烨皱着眉头,不知道是难受,还是不愿意钟远航跟着他一块儿回家。
“烨子,按道理来说,我出钱给你儿子救急看病,这情分,一般朋友都能让孩子认个干爹了,”钟远航熄了火拔了钥匙,把张烨的安全带解开,“怎么你儿子还挺金贵,看一眼都不让看?”
“你想当小葡萄的干爹?”张烨大概是脑子已经烧糊涂了,解读不了钟远航言语中的嘲讽,他只能维持基本的思维,以及想要满足钟远航所有要求的执著,他抹了抹视线模糊的眼睛,想也没想就答应,“也行啊,你要是喜欢小孩儿,当他亲爹也可以的。”
“你……”钟远航倒是被张烨这一下给搞不会了,只能推开车门回避,下车前不那么认真地白了张烨一眼,“你还真是挺大方,不过我不是你,我没有传宗接代的需求。”
张烨想让自己当他儿子的亲爹?怎么想的?
我的就是你的,我的儿子也是你的儿子?只是钟远航很难被这样奇怪的赠与打动,他只觉得说不出的怪异。
这儿子对张烨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张烨在什么情况下“想通了”,跟什么样的女人生下了孩子?他看起来那么负责,那么在意这个小孩儿,为什么在眼下不设防的情况下,又能看起来那么真诚而轻易地对自己说出这句“当他亲爹也可以”?
张烨还能自己走路,就是走得很缓慢,雪花很快落在他头上,洒成稀薄的白白的一片。
钟远航不催他,随着他的速度,跟在后头,注意他脚下走得稳不稳,地上也有一层薄薄的雪,张烨走过的地方,留下他的脚印,钟远航就跟着踩上去,两个人走过的路,看起来就像只有一个人走过似的。
走到一颗光秃秃的树旁边,张烨突然停下来抬头看,细小的雪花落在他脸上就被偏高的体温融化成水,张烨的脸变得湿润,睫毛上也架了雪,衬得那下面的眼珠愈发的黑,黑得看不透似的。
“这树,很像你家旁边那颗,那年冬天,也是这么光秃秃的,不过没有下雪,”张烨指了指树旁边的一栋墙面剥落的旧楼,“我就住这儿,我租这套房子也是因为喜欢这棵树……”
钟远航忍不住笑:“难道不是因为便宜吗?”
这个问题纯粹是出于长久以来对张烨的怨望下的条件反射,然而问完这句话后钟远航就有些后悔了,张烨为什么这么落魄?虽然还不清楚细节,但多少都和钟明光脱不开关系。
但张烨不在意似的,看看树,又看看钟远航,“是啊,因为便宜,但是这棵树……每次看见这棵树,我都有一瞬间,就想从楼外面爬上去。”
“神经病吗?”钟远航靠近张烨,伸手在他脸上抹了一把,把冰凉的雪水擦开,顺带手把张烨卫衣的帽子拉起来,把他的头罩住,“进去,发烧了就别淋雪。”
张烨点点头,转身钻进黑黢黢又冷沁沁的楼道,这楼道太低矮,钟远航过道门的时候需要微微低头。
张烨领着钟远航往楼上走,一边走,一边在全身的口袋里翻翻找找。
一直翻到上了三楼,张烨一脸愁地转过来,把头上的帽子抓掉下来,盯着钟远航的脚尖儿,“怎么办啊?我好像没带钥匙。”
是没带钥匙,张烨昨天穿的衣服都还在钟远航家的洗衣机里,他今天穿的都是钟远航的衣服,衣服有点儿大了,松垮垮地套在张烨身上,跟他平时利索精神的样子不太一样,显得懒散松弛。
钟远航产生想伸手进宽松的衣服下摆,去摸一把张烨肌肉紧窄的腰的想法。他的手微凉,而张烨的腰一定很热,留着昨晚和今早掐捏的指印,像冬天里冒着热气的枣糕。
“张远不是在家吗?五岁的孩子,开个门应该还是能办到的。”钟远航忍了又忍,才没有把自己的想法就在这阴冷的走廊上付诸行动。
张烨听见“张远”两个字的时候有一瞬间崩紧了肩膀,眼睛从钟远航的脚尖上抬起来,迅速看了眼钟远航的脸,心虚地觑他,随即又低头下去,不明显地点头,“对啊,我迷糊了。”
张烨转身又往前走了几步,走到一扇斑驳掉漆的木门面前,抬手敲了敲,哑着嗓子喊了两声“小葡萄”。
钟远航亲眼看着门上被水汽泡浮起来的漆皮,随着张烨敲门的动作掉下来几块儿,这扇门上还装着一个十分不搭配的防盗门锁,给钟远航的感觉就像是破自行车装车轮锁,五块钱上保险箱。
门里面传来小孩儿由远及近的走路声,哒哒哒的频率很高,能听出来门里的小孩儿腿短,且跑得很急切,他没有着急开门,而是隔着门先开口问:“是谁啊?是不是张烨?”
“对,是爸爸。”张烨回答,然后回过头来对钟远航解释,“小区安保不好,我都让小葡萄直接问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