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得不好,却干净,买不起文具和本子,个子却茁壮得像是野地里的蒿草。
直到钟远航发现自己和张烨是全班唯二在家长会上没有家长来的学生,才感觉到,张烨好像和自己一样,在父母眼里,他们都没有那么重要。
开家长会的那天下午,张烨和钟远航一起坐在操场的台阶上,喝刚买回来的北冰洋汽水。
“你爸妈真忙。”张烨打了一个汽水嗝,大大咧咧地跟钟远航聊闲天。
“你爸妈不也没来吗?也挺忙的吧?”钟远航刻薄地还嘴。
“嗨,他们也不是忙,就是怕老师,”张烨又喝了一口汽水,没心没肺地笑起来,“奇怪吧,家长还怕老师呢?”
“是挺奇怪,”钟远航盯着张烨的笑脸,却看不出张烨有任何失落的情绪,仿佛说得并不是自己的家庭,不是自己的父母,“为什么怕老师啊?你成绩也不差啊?”
“怕交钱呗!”张烨的胳膊肘向后撑着高一些的台阶,懒散又悠闲,用拇指与食指做了一个搓钱的动作,“他们没什么钱,老师又老想让我进奥赛班,那个班不是课后辅导吗?得另外交钱的。”
“你想去吗?”钟远航问。
“想去什么?”张烨转头看着钟远航,反问他。
“那个奥赛班,”钟远航也看着张烨,“老师也让我去了,我还在考虑。”
张烨似乎第一次思考关于自己想不想的问题,显得有些迷茫。他的人生从来没有轮到想不想,多的是能不能,以至于他不能马上回答钟远航的这个问题。
“你想去吗?”钟远航又追问他。
“我不知道,”张烨迷茫地摇摇头,“我挺喜欢理科的,数学和物理都好玩儿,但是我也不知道奥赛班具体学什么。”
钟远航脑海中突然就产生了答谢张烨的方式,他坐直身子,用手里的玻璃瓶撞了撞张烨的玻璃瓶。
“干嘛?”张烨眯着眼睛笑起来,眼角挤压出和气质不符合的温和笑纹,“干杯?汽水我可干不了杯。”
“张烨,去奥赛班吧,我不想一个人去,你要是没钱,我帮你交补课费,”钟远航怕张烨不同意,又补充了一句,“就当我谢谢你陪我做手术了。”
“这不行,”张烨的笑消失了一下,很快又回到脸上,语气很轻松地绕开这个话题,“我陪你做手术是讲义气,换了谁我都得上啊,不上不是中国人。”
钟远航觉得自己的讨了个没趣儿,拎着汽水的手把玻璃瓶捏紧。
“你是不是没怎么跟人欠过人情啊?”张烨用冰凉凉的手拍了拍钟远航捏起的拳头,“怎么这么实诚?”
钟远航看着张烨,很认真地说,“不应该吗?我想感谢你,我也想有个熟悉的人一起去补课。”
“嗨,那我就去呗,”张烨转头看着操场,“我其实有私房钱,偷偷藏的,应该能够得上补课,你要想谢谢我,下次也帮我一个忙不就成了?”
“哦,”钟远航握着汽水的手放松下来,心情好像玻璃瓶里滋滋冒汽的橙色液体,“你哪儿来的私房钱啊?冰棍儿都只买得起一根儿。”
张烨没有跟钟远航说自己哪里来的钱,操场上有人叫张烨,他很快就把自己的校服外套和汽水塞给了钟远航,跑过去和别人一起打篮球了。
夏天的阳光白辣辣的,照在张烨睁不开的眼睛和流不完的汗水上,他又融入了人群里,在一群同样处在成长尴尬期的半大少年中时隐时现,但钟远航好像在看一颗混进白沙里的黑色弹珠,张烨和别人放在一起,总是不一样,吸铁石一样吸引他的目光。
钟远航坐在那里,看着张烨时不时拉起校服T恤的下摆,擦拭流进眼角的汗水,偶尔故意在没有防守的情况下远远投一个可能根本进不了篮筐的三分球,慢慢喝完了不再凉爽的汽水。
那天放学之后,钟远航还是坚持请张烨去看了一场电影,作为他陪自己做手术的答谢。
钟远航已经记不清他们看的具体是什么电影了,大概是一部十分热门的超级英雄电影,张烨很开心,也很喜欢电影的主角,他看到激动的时候,就会凑近钟远航,用手握住钟远航的手腕,轻轻摇一摇,然后凑在他的耳朵边,压制着兴奋的语气,企图通过交流获得朋友关于电影的认同。
钟远航的耳朵在整个晚上都是热的,麻酥酥的,不太舒服,他挨着张烨的那个手臂也出了一层汗,以至于他的注意力断断续续地都放在了应对张烨的反应上,对于电影的叙事,钟远航分神乏术。
关于那场电影的记忆,对于钟远航来说,是随时可能到来的张烨的触碰,压低成气声的张烨的音色,以及张烨身上混合着汽水味、肥皂味和汗味的复杂气息。
从电影院出来之后,相比兴奋的张烨,钟远航只是庆幸自己终于熬过了漫长的观影时间,他从来没有尝试和别人共享如此长的超越“普通”距离的相处,那一瞬间,他只想赶快回到家里,回到自己冷冷的房间里,和那些不会主动触碰自己的家具和物件们待在一起。
当时的钟远航不会预料到,接下来的几年里,他和张烨一起看了无数部电影,有些是自己看过的,有些是自己没看过的,还有一小部分,是自己从来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