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已过,正月初一。
姜楠坐在屋顶上,等到了丑时,商归和高萱还是没回来。
湘珠站在姜楠的身旁,侧眸看着浑身上下落满雪的她,“夜深了,姜姑娘回去吧。”
姜楠点了点头,随后湘珠一把揽过姜楠的手,携着她齐齐落到了地上。
……
与空旷孤寂、整洁又规则的义王府不同。
藏在深巷的房子里,一间幽闭昏暗的房间内。
一张床的周围,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毫无规章的东西。
八仙桌抵在门边,桌子的边缘上倒扣着几枚看似摇摇欲坠的杯盏。
长板凳一条挨着一条,从八仙桌处延伸到床的边沿。
地上,东一个西一个的花盆,里头的植物似乎早已死去,仅剩下垂着头的枯枝和干裂的泥土。
还有地上,摆着乱七八糟各式瓷器。
似乎只有把床铺的旁边摆上这些“陷阱”,南司礼才能睡上一个好觉。
她坐在床上,倚在一旁,双手环在胸前,抱着一柄匕首。
……
“你能,你能帮帮我么?”
四年前的冬天。
才十四岁的她在街上,倒在了一位看似平凡的姑娘面前。
她身着单薄,故意露出一截被鞭挞后留下伤痕的手臂。
果不其然,眼前的姑娘眸子一动,“你、你、你怎么了?”
姑娘是个口吃,她眉眼微垂,就似一只无辜的小动物,散发着同情。
她见此,心中一喜,今日她应当能带人回去,或许不用再被鞭打了,“我想回家,姐姐能送我回家么?”
这是边境求生的孩子们惯用的套路,他们会特地寻找独自一人的非本地的女子,在她们面前表现得楚楚可怜,祈求她们送他们回家。
到时候,迎接她们善意的,不是什么感恩戴德,而是——
……
“你分明知道,你分明一开始就看出来了,我一直在骗你,你为何还要随我走?”
口吃姑娘是一位极其聪明的少女,有一手识骨断案的自创绝学,听说她是从混乱的幕岐城而来。分明来自灰暗,却还是愿意随她而去。
口吃的姑娘下垂的眉眼,似是无辜地看着眼前瘦弱、身上全是鞭挞痕迹的她,“因、因为…我不想让、让善意、成为、成为一种错误……琳、琳琅,你,你本心不坏……”
不想让善意成为一种错误……
“咔嚓——”
八仙桌上原本摇摇欲坠的杯盏,经受不住烟花的绽放,被震得咯噔一声落到了地上,碎裂成几瓣,惊醒了抱着匕首睡觉的南司礼,亦或者,琳琅。
她抱紧手中的匕首,含着泪,哽咽重复:“不想让善意成为一种错误?……你真是,愚蠢又天真。”
她缓缓扬起头,注视着漆黑的房梁,许是想起自己套用了南司礼的身份来到长安城的那个初春。
她没料到,她借别人的身份逃离了自小到大的狼窝,竟卷入了另一场风暴。
就像是她这辈子不管逃到哪里都无法安安静静的过完这一生一般。
她一开始来到长安,也不过是想起别人说的。长安有一位沈相是个热心肠人,若是告诉他边城幕岐正在贩卖一些令人上瘾的东西,他或许会去深查。
可她却转告错人了,将事情告知了一位姓路的大人。
而最先发现她异常的,是一位蒙着面纱眼下有一颗痣的女人。
她喂了她一颗毒药,告诉她,她知道她不是南司礼,但却用了南司礼的身份!
琳琅被迫听从女人的安排,在某一日的春雨天,跪在了纪明昌的脚下,说自己无意间杀死了南司礼,祈求他帮她,她想活着。
其实只有活着这句话,一直是真心的。
再后来,同年九月,姓路的大人死了,听说,是被他的儿子砍下头颅。
而她则是陷入了长安这座城市,一点点的越陷越深。
南司礼似乎还有其他身份,是吴国安插在魏国长安的细作。
既然南司礼明知自己有责任在身,明明知道她是魏国人,为何当初已知她在欺骗,却还要随她离去,奔赴狼窝呢?
仅仅只是因为?
不想善意成为一种错误么?
琳琅摇了摇头,四年了,她在如今还是不甚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她自语哽咽,“怎么会有人做出这种选择呢?”
……
……
正月初二。
长安街上热闹非常。
但义王府依旧是冷冷清清。
那些藏在商归家中的人似乎不知在什么时候离开了这儿。
……
正月初四。
姜楠趴在八仙桌上,看着一道道热菜,抬眸看向湘珠和素娥,“姐妹们,这么多天了,要不就一起吃吧?求求你们了!”
湘珠与素娥对视了一眼,刚想坐下,虞善几步而来,坐到一旁。
她抓起碗筷,见湘珠和素娥停下,忙说:“一起吃一起吃,我也是丫鬟,别在意这些。”
罢了。
四人坐在一起,吃着饭菜。
看样子,虞善似乎饿极了,风卷残云的将菜肴一卷而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