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归听令,恭恭敬敬地缓缓跪地。
林绾绾摸了一下脖颈的伤口,痛得她嘶了一声,“溯洄,我且问你,是谁让你放弃这个位置的!”
商归听罢,他将额头抵在冰冷的地上,轻声回答:“回母亲的话,是儿子自己的决定。”
“愚蠢!”林绾绾放下带着血迹的手,气得她指着商归微微的发颤。
她忍了那个废物魏陵公这么久,就是为了让商归坐上这个位置。她一直以为,这个位置已然是囊中之物了,却没料到变数出在自己儿子的身上!
“先王诏书是否如他们所说的那般,有两封?”林绾绾想起沈一正与她说的,或许是他们逼商归逼得太紧了,便稍作稳下心绪再问。
若有两封,事情还有转圜。她冷静的想到:到时候,只用想办法毒死商晖便可。
“仅此一封。”商归抬起眸子,迎向林绾绾,他露出一丝笑意,就像是不顾一切的病态,更像是多年棋子不愿再做棋子的觉醒和执拗。
“还有一封我已然烧掉了,母亲和师傅就不要再想这件事了。”
“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林绾绾此刻终于是忍不住,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多年教导的儿子也是个蠢货,不由得质问道。
“那母亲能否告诉我,你们究竟在做什么吗?”商归唇边悬着浅淡的笑容反问。
“溯洄,你先告诉我,你是何时变得如此不听话了?”
“一直如此,只不过我现在才学会反抗。”商归礼貌的回答,他看着自己母亲,见她微微愣神,便追问:
“母亲,您诞生下我,是您期待我的到来,还是您和师傅需要一位血脉之中有魏国商氏血统的孩子?”
此刻他的神色有些紧张,喉间慢慢地发紧。
他既害怕从母亲口中听到真实的回答,又害怕被蒙在鼓里。
“这重要么?”林绾绾叹息。
“重要啊!”商归想也不想,接过林绾绾的话语。
林绾绾漂亮的眉头一蹙,也不知是不是她心中仁慈,无法再面对这样的儿子。
她缓缓起身,背向商归,轻声道:“愚蠢,你知不知道自己放弃的是什么?知不知道我们一直在为你谋划的是什么?”
商归摇了摇头,冲着林绾绾的背影唤道:“我从不在意自己放弃的是什么,我只想知道,究竟为何。母亲,我不想再浑浑噩噩了。”
林绾绾眸子一闭,许是不想再多说了吧。
“世道本就如此,没有什么必须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浑浑噩噩不好么?”
商归听罢,他也明白了母亲的意思。
她不愿说出真相,也不想商归过问。但她希望商归继续成为被他们操控的一方。
多么可笑的一件事啊。
一颗眼泪从商归的眼尾登时落下。
他缓缓地将头再次抵在地上,双眸慢慢地闭上,“儿子明白了,可儿子,不愿接受被人操控的一生,还望母亲原谅儿子的不孝。”
罢了,他缓缓起身,将腰间的伤药留在一侧的案桌之上,“母亲,这是伤药,早晚涂一遍即可。”
接着,他垂眸退出。
……
宫闱。
高萱与商归并肩而行,她几次侧眸瞧见商归泛红的眼尾。
商归长得很好看,尤其是眼尾通红的模样,瞧着就惹人想要再欺负他一会儿。
若是在还小的时候,高萱定会和韩师兄一起逗商归。而如今,韩师兄不在,而少年郎也早就长成了玉树临风的大人且不容易被逗弄了。
“在想什么?”
高萱关心的,没话找话的问起。
“在想……接下去的棋该怎么下。”商归此刻心中乱糟糟的,他怅然若失地回答。
高萱将手中支离破碎的胭脂往前一递,笑着打趣:“接下去怎么下我不清楚,但我怎么不知道,师弟有这个嗜好?”
“这是给姜楠的。”商归认真回答。
他瞧了一眼胭脂,随后从高萱手中接过,收入自己的袍子里。
高萱见话题被打开了,便又问起:“其实我一直有个疑惑,师弟会为师姐解答么?”
“师姐是想问,坐上那个位置再做一枚脱离棋盘的棋子也行,为何不坐?偏要如此?”商归孩子气地踩着地上的雪,垂眸看着自己留下的一步一脚印。
“雪看太久眼睛会瞎的。”高萱贴心说着,她继续道:“是啊,你能为我解答么?”
商归抬起头,似乎是回应高萱说的,不要看地上的雪。他看向从朱红色宫墙里探出头的一支落雪红梅,唇畔缓缓地携着笑容。
分明他是笑着,却不知为何透着深深地落寞与孤寂,他道:
“可能在某个刹那,我忽然之间就想做一个,做一个不想听任何人意见、违背所有人意愿、超出大部分人意料……的那个特别的人吧。”
高萱稍稍一愣,紧接着想通了,商归这般做,许是被压抑太久的叛逆。
已然不顾一切,只求心中稍稍地顺心。
“如果,假设……”
高萱纠结着措辞,“假设在当时,是姜楠劝你接受?溯洄又会怎么选?是遵从本心?还是为她争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