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大人还是第一次领教到战洵夜毫不迂回、毫不婉转的说话方式。
一时噎住,竟不知如何回应。
六皇子见状,脸色倒是比刚才明朗了几分。
他开口道:“晏先生看出什么了?”
姜婉宁便看向秦大人,缓缓说道:“村长前后言行不一,一开始说沈渊死了,后面在孩童的否认下,才改口说他疯了。这么奇怪的地方,秦大人竟草率放过,不多加追问,此为其一。”
秦大人听了,正要反驳,便见六皇子抬手,让他先别说。
同时示意姜婉宁继续。
姜婉宁顿了顿,回头扫了一眼在场村民,目光又回到村长身上,才说:“从村长所答之辞,以及村民方才对秦大人所作判决的反应来看,明显村长在村里颇得民心,且认为秦大人判决不公,村民才替村长感到担忧。可秦大人却对此视而不见,此为其二。”
秦大人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了:“你在无端猜测、胡言乱语什么!判案是尔等能够随意凭空揣测的吗?!”
面对秦大人的质问,姜婉宁面上神色未变一分。
她只是淡淡道:“秦大人别激动,在下只是说出一些疑点,以供参考,绝没有要冒犯大人的意思。”
可秦大人却瞬间不干了。
他干脆从椅子上起来,把惊堂木随意一丢,不屑道:“既然你这么有能耐,这案子你来问,我看你能问出什么名堂来!”
姜婉宁:“……”
这人怎么比战洵夜气性还要大?
她一个身上毫无官职的人,上来审问,这不是开玩笑吗?
在场这么多大人呢,当他们不存在?
六皇子背着手,扫了一旁的西樾一眼,说:“西樾大人在大理寺卿审案有经验,既然秦大人撂挑子不干了,那便由你来。”
西樾:“……”
这烫手山芋,终于还是滚到他这里了。
现在接这个活,不是摆明要跟秦大人对着干嘛?
他求助地看向姜婉宁。
晏先生快救救他!
姜婉宁则对他投去一个鼓励的眼神,表示他能行。
而当西樾还要再求一次的时候,忽然猛地接收到站在晏先生背后的定国公的眼神。
西樾才无奈地收回眼神,落座在主位上。
案件审到这里,忽然之前的要全部被推翻,重来一次了。
村长感到有些迷茫。
但西樾一来,上手很快,他捡起惊堂木一拍,立即问道:“说!为何前后言行不一?到底有何隐瞒?”
村长被这惊堂木拍得一哆嗦。
但他低着头,似乎仍是不想说实话。
西樾便道:“在公堂上隐瞒欺骗,同样需要杖责三十,但若是怀有苦衷,便可酌情免去,就看你能答出什么东西来了。”
此话一出,村长和围观村民,不由面露怔忪,似乎已经有些动容。
而姜婉宁便顺势说道:“这次六殿下得皇上旨意,奉命南巡,便是纠察百官,明辨是非,辑督各道。若是我们这般将公平送到诸位面前,大家还如此畏畏缩缩,那便咽下这口气,带入坟墓,一辈子都别说出来。”
话音刚落,周围数人,连同六皇子和战洵夜,都一起看向了她。
明明这只是一番冠冕堂皇的话,可让人听着内心震荡。
好像满腔愤慨,这次不说,就永远没有机会了。
六皇子不介意自己的名头被搬出来。
相反,他戏台已经搭好,正巧缺个唱戏的人。
而晏知,是个很好的人选。
战洵夜很快领会了姜婉宁的意思,他顺势接下去,说道:“不敢说,无非就是怕我们与上面的人同流合污。巧了,我战洵夜就从未与何人沆瀣一气过。”
村长和村民听着前面的说辞,还有些犹豫。
但后面听见战洵夜的名讳,大家又不免激起了几分信心。
这位特立独行、不走寻常路的定国公,恶名满身,似乎还真有能力能抵抗一番。
听闻他嫉恶如仇,虽手段狠辣一些,但也是因为够狠,才能令某些人心生畏惧。
村长终于开口道:“沈渊……不是自己疯的,是被人打的。他所考功名,也被人冒名顶替,夺了去。今年的进士名单中,或许也有一个叫‘沈渊’的人。我们无能为力,也没办法帮沈渊夺回功名,不求真相大白于天下,只愿他余生,能平安顺遂活到终老,我们槐村上下便已知足。”
这话一说出口,除了六皇子及姜婉宁等人,其余几位大人俱面露惊骇!
这……夺人功名!冒名顶替!是科举舞弊!
若是从参加会试前,这件事便已发生,那从中涉及官员甚广。
不管是地方,还是京中,那可是一抓,就得抓出一大串出来的呀!
秦大人面色铁青,神色也从刚才的负气,变得有些凝重起来。
有些事,不是可以轻拿轻放的。
审到这里,六皇子大约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
他站起身来,对西樾嘱咐道:“西樾大人继续审,除了村长,村民的供词也不能落下,等一应审理完毕后,你再呈一份奏报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