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凌有好几回到景春殿去时,陵容确实都在秉烛等待着。
哪怕知道玄凌已经歇在了别处,也一定会等到三更之后。
不仅仅是为了展现自己对玄凌的情谊,更是为了应对今日的场面。
玄凌似乎也想到了那个场景,不自觉缓和了语气道:“你素来体弱,还是早些休息的好,不然朕也不放心。”
陵容羞然一笑,而后问道:“陛下,怎么深夜里叫臣妾和敬妃姐姐到棠梨宫来?”
玄凌不欲说起甄玉嬛与浣碧之间的事情,只说是甄玉嬛腹痛急产,而皇后偏偏头风发作,不能前来照应。
敬妃协理六宫,而陵容又有生育的经验,因此叫来看看。
陵容一听,就知道玄凌心里还是有几分舍不得甄玉嬛的,因此倒陪着玄凌一起坐了下来。
甄玉嬛撕心裂肺的叫声,不时传入了陵容的耳中。
陵容听了,却没有多少快感。
她以为自己会很高兴,原来竟然是一片空虚。
只因此时此刻,自己与甄玉嬛的差距已经越来越大了。
今夜之后,甄家将会是各种意义上的家破人亡,甄玉嬛将会被死死地钉在“罪臣之女”的名分上,永世不得翻身。
无论将来玄凌怎样宠爱她,无论她生多少孩子,都不会改变。
陵容悄声为甄玉嬛念起了佛,玄凌看了,眼中划过一丝动容。
可惜,甄玉嬛难产,一时半会还下不来,只能是一碗一碗的参汤往里灌。
大概是敬妃不放心,与碧更衣谈了会子,又回来了。
她心知陵容在事件中的谋划,更怕玄凌看出来为难陵容,因此急急回去解围。
敬妃进来时眼睛还是红红的,她道:“陛下,臣妾与碧更衣说了会子话,她还说感念瑶妃当初为流朱姑娘求情,往后她若是去了永巷,恐怕轻易不得相见,因此也要辞一辞的。”
玄凌看了陵容一眼,道:“去吧。”
饮绿轩内,浣碧已经梳洗一新。
见陵容进来,她第一次恭恭敬敬地朝陵容行了礼。
四年前,浣碧趾高气昂的样子仿佛还在眼前,可是她此刻似乎已经全然变了,只有眉眼里,还保留着当初的一点天真。
浣碧向前行去,然后扑通一声跪下!
她道:“瑶妃娘娘,这宫里,有人说你心善温柔,最好相处,有人说你出身低微心机幽深。可是依我看,那都不是真正的你。”
浣碧抬头,脸上还是四年前的倔强:“记得刚入宫时,我一直瞧不上你,那不是真的讨厌你,而是因为同样都是位卑之人,而你可以入宫为主,我却只能为奴为婢的不甘。”
陵容看着跪在眼前的浣碧,似乎也想到了那些憋屈、畏缩的日子,她像是在角落里生长的小花,因为不是名贵品种,连抬头多看一眼阳光,都成了罪过。
陵容轻叹道:“你从前的无礼,我不与你计较。”
“陛下此时因前朝之事,要把你贬为更衣,安置在永巷。等到风头过了,我会找机会将你放在陆德仪身边,你们也能一起做个伴,将来,你也能去瞧瞧宝珠。”
陆德仪当初为皇后背锅,成了下毒陷害陵容一事的替罪羊。陵容一桩桩记着,为了保留证据,也为了保护无辜之人,陵容硬是求情免去了陆德仪的多项处罚。
如今的浣碧,也有机会。
浣碧将陵容脸上的情绪看的一清二楚,那一丝柔软与怜悯犹如菩萨落泪。她脑子里灵光一闪,急急地抓住陵容的衣摆就要表忠心:“瑶妃娘娘,只要你能救我一命,我以后一定报答你!”
“当初甄玉嬛做寿时你说的话,我后来回味了许久才明白,才知道你早就在帮我了!”
“就连今晚,今晚也是你派人提醒我皇后的事情的,是不是!”
浣碧越说,就越是激动,根本看不见陵容已经冰冷的脸色:“我早该想到娘娘的谋算的,我早该和娘娘一道的!现在也不算晚吧?”
陵容心中止不住的叹息,浣碧可以知道,甚至可以在里面浑水摸鱼,但就是不能说出来!
一旦她今日开了口,将保不住哪天就因为情势好转而张扬出去了。
浣碧现在管不住自己的嘴,将来就会连累到自己,想到还不会走路的宝哥儿,陵容不敢赌这个万一。
和浣碧相比,宝哥儿,母亲,哥哥,萧姨娘,家中弟妹,玉如,敬妃,蕴真孰轻孰重?更不用说与自己一路行来的景春殿众人,她们都有可能因为浣碧的一句话而丢掉性命……
亲疏远近,亲疏远近,陵容第一次,这么恨这四个字。
浣碧啊浣碧,你为什么一定要说出来?
陵容现在只庆幸,此刻饮绿轩内只有自己和浣碧两个人,路成林带着人死死地守在外边。
她收敛了柔软,闭了闭眼,俯下身子,亲手搀了浣碧起来,又为她揩拭眼泪。
柔声道:“本宫也是这样想的,你身为帝姬生母,将来总有机会位列贵嫔之位的。”
浣碧越听,眼睛就越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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