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的沉默后,萧尚贞抬头望着姐姐的眼睛:
“可你告诉我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如果父皇不是顾旭的对手,我一个没有修为的废人,也没有改变局面的能力。
“不如在这最后的时间里,尽情去做些快活的事情,免得死的时候留下遗憾。”
听到他的话,昭宁公主长长叹了一口气,心头承认他的话很有道理。
大齐的生死存亡,并不是他们两个凡人能左右的。
只是在亡国的压力下,她总是会习惯性地去担忧、去焦虑。
并且见不得曾经寄予厚望的弟弟在旁边,明目张胆地表现出一副漠不关心、无所事事的模样。
…………
龙门书院的氛围同样是一片焦虑。
短短几個月前,顾旭作为洛京城冉冉升起的天之骄子,曾在这里进行了一场举国瞩目的符道之争,并当了一段时间的客座教习,给书院里的学子们讲授符道知识。
那时候,国师王坚、驱魔司司首洛川、昭宁公主等人都聚集在此,见识了顾旭那异想天开的“火字符”和“八卦逻辑电路”。
书院的学生们都觉得,或许在很多年后,顾旭将会变成“五圣人”那样的强者,成为大齐王朝符道领域新的权威。
只是他们万万没想到,顾旭的成长进境速度,比踩了飞剑还快。
在逃出洛京后的数月里,他不仅自身突破了第七境,还把“五圣人”全部收到了自己的麾下,并雄踞西北、自立一国,对洛京城虎视眈眈。
年轻的学生向来是最容易受到社会时局影响的群体。
在书院茂密的树荫下,一个身着灰白长袍的青年正站在假山顶上,手舞足蹈地向周围众人发表着演讲。
此人乃书院院长亲传弟子高朗。
他义愤填膺地对大齐朝廷对叛军一味让步的行为表达不满,将国土大片沦陷归咎于朝廷未能集中力量抵抗。
“今日朝廷对叛贼一让再让,国土渐次减亡。我辈身为未来的国之栋梁,难道就这样袖手旁观吗?吾等务须挺身而出,敲'登闻钟',代天子忧戚,劝谏朝政!”
高朗洪亮的嗓音响彻书院,掷地有声。
站在假山下的学子们挥舞手臂,纷纷应和。
平日里安静的龙门书院,此时就像一锅煮沸的热汤,音浪一潮接着一潮,久久不能停息。
然而,高朗之所以表现得如此慷慨激昂,并非因为他是大齐王朝的铁血忠臣。
而是因为,他所在的京兆高氏,在京畿地区有着数百亩灵田,种植着各种各样的灵株草药,大都是炼制丹药必需的原材料。
他早已听闻,顾旭在西北地区清理了众多世家豪门,没收了他们的田产和宝库,将他们的丹药、法器等资源全部据为己有。
眼看顾旭马上就要打到京畿,整个高家都慌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生怕自家产业也被顾旭一锅端了。
与此同时,也对死守宫中、不肯出城作战的天行帝心生埋怨。
而龙门书院的学子,大都是洛京城的权贵子弟。
他们基本上都怀着跟高朗类似的想法,恨不得立即冲进皇宫,把天行帝请出来,替他们的家族守住代代传承的产业。
当然,也有人怀着不同的想法。
比如不少书院的女学生,曾经被顾旭那张挑不出瑕疵的俊脸和出尘脱俗的气质折服,至今不愿意相信顾旭会是勾结鬼怪的叛国逆贼。
在她们眼里,像顾旭这样的俊美少年,是不可能怀有反心的。
一定是朝廷误会了他,才把他逼到了大齐王朝的对立面。
她们期盼着顾旭和大齐王朝的和解,期望顾旭能够重新回到龙门书院做教习——天天看着他那张脸上课,对她们来说无疑是一种极大的享受。
…………
“杜远啊,我记得你曾经跟我说过,你曾经向顾逆请教过符篆之道。”
在书院一个偏僻的角落里,两个男子坐在一张石桌两侧,一边喝茶一边交谈。
其中一人身形高大,鬓发灰白,蓄着长须,穿着一身深色锦袍,气度威严。
正是龙门书院的院长李政。
而另一人各自瘦高,头发稀疏,看上去像一根光秃秃的竹竿。
正是书院负责教授符篆的教习杜远。
“是的,”杜远点头道,“那时候,他跟我解释了为何‘符道的本质是命名’。”
“那个时候,你有没有想过,他有可能成为大齐王朝的覆灭者?”
杜远摇了摇头。
李政放下手中的茶杯,轻轻叹了口气道:“今年春天,当顾旭来龙门书院论战符道的时候,洛川专门向我索要了一壶‘百味茶’。
“他的行为让我感到有些奇怪。因为洛川一直是个自命不凡、清高孤傲的人,很少会求人做事,或是向人索要东西。
“当时我没有去细想。
“现在看来,他那壶‘百味茶’,定然是为顾旭准备的。那时顾旭即将突破第四境、登上‘望乡台’,需要体会喜怒哀乐、人生百态,‘百味茶’正好能派上用场。
“想必在那之前,洛川就已经效忠于顾旭,预谋着背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