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旭默默听着白发少年的讲述。
前世他经常在书本上看到类似“与天同寿”、“与世同存”、“永远活在人们心中”这样的说法。
没想到在大荒世界,这竟能真的变为现实。
“这便是追求长生的至高境界吧!”他心里感叹道。
顾旭合上面前的书本。
他瞥了眼在王帐中蹒跚学步的惊鸿笔器灵,回想着雪女融化时的模样和她最后留下来的几张花笺,再度把全部的身心投入到对“冥昭禁术”的推演之中。
一坐便是三天三夜。
当他再度抬起头来的时候,他的额角沾满汗水,神色有些憔悴,一双眼睛却是前所未有的明亮。
此刻他的目光穿透王帐的木墙,扫视着草原上的芸芸众生。
每一个人的血肉骨骼,似乎都在他的视野中化作了虚无。
他们的魂魄真灵则成了或明或暗的火光,摇曳在风中,宛若在黑夜中燃烧的烛焰。
“人类的血肉也好,鬼怪的躯壳也罢,都不过是生命的载体,”顾旭在心里默默总结道,“唯有这真灵的火焰,才是大荒生灵的生命本源。
“真灵之火不灭,人和鬼便能在大荒这座牢狱之中不断轮回,不断相互转换。”
顾旭很清楚,凭借自己本身的修为和对大道的认知,是不足以透过现象看穿生命本质的。甚至就连实力接近“鬼王”的空玄散人,都无法如此清晰地看到生命之火的存在。
这一切都得益于白发少年的相助。
白发少年虽然嘴贱,喜欢在言语上调侃他,但确确实实有几分真本事。单论对天地大道的领悟,在顾旭见过的所有人里,没有一个能比得过他。
借着白发少年的见识和自身惊人的悟性,空玄散人生前未能推演出来的“冥昭禁术”,在顾旭的手里终于初见雏形。
只是,望着面前写满密密麻麻字迹的纸张,顾旭心里头却没有半点喜悦,反而皱起眉头,感到愈发惆怅。
“陆诗遥的真灵之火早已熄灭,”他想,“‘冥昭禁术’虽然玄妙,但只能把她从鬼变回人,却无法令她起死回生。
“一切终究还是晚了。”
想到这里,顾旭心念一动,真元化作明艳的火苗,瞬间将这些耗费了他很多個日夜的纸张烧成灰烬。
白发少年微微眯起眼睛,一时有些看不懂顾旭的所作所为。
他知道顾旭是个惜时如命的人,几乎从来不会在没有结果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顾旭花费这么多天研究“冥昭禁术”,真的就只是为了替陆诗遥了却一个执念?
不过,当他怀着好奇的心情去阅读顾旭的想法时,却发现顾旭最近这段时间真的时时刻刻都在回忆跟陆诗遥的相处经历——从陆氏凶宅的案件,到沂山之巅的相遇,到横跨大荒的结伴同行,再到与空玄散人的生死决战……
尤其是雪女燃烧灵魂时的样子,更是在顾旭的脑海中回放了无数遍。
以至于白发少年自己都快被这悲伤惆怅的情绪感染了。
“看来这小子,还处在为情所困的年纪啊!”白发少年默默感叹。
…………
在对“冥昭禁术”的研究初具成果之后,顾旭便打算离开草原圣山,继续往昆仑赶路。
但在黄袍加身、被迫成为草原可汗之后,他没法再像一人独行时那样,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毕竟按照萨满们的说法,所有的狼民们都在等着他做救世主。
思忖许久后,他的目光落在了他的邻居——昏迷不醒的前任可汗阿勒坦身上。
“如果我能把他救活,那么就可以把身上的重担暂时甩给他,然后去做自己的事情,”他想,“草原上的具体事务,我一窍不通,不如交给懂行的人来做。
“有狼神做我的后盾,他不敢做对我不利的事情。
“等我从昆仑回来后,只需通过狼神的名义,借草原的力量去对付大齐朝廷就好。”
不过顾旭不懂医术。
他目前能想到的办法,是用“昭冥禁术”把阿勒坦变成鬼怪,再用“冥昭禁术”把他变回来。
人与鬼的躯壳是截然不同的。
就像坠崖身亡的陆诗遥在变成雪女后身上没有留下半点儿伤口。
属于人的伤病,在鬼的身上都将不复存在。
“你觉得,我的这个尝试,有几分把握可以成功?”他对脑海中的白发少年问道。
“你是有‘天命’权柄的人,”白发少年呵呵笑道,“关于概率的事情,你居然还要来问我?”
顾旭不再说话。
他用一丝神念,钻进阿勒坦的识海,打算问问他自己的意见——
是想要像尸体一样瘫在榻上度过余生,还是冒一点点风险,从而再度拥有骑上马背去战场厮杀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