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雨越下越大,窗外的世界变得愈发昏暗,也把灯火通明的“思齐堂”衬托得仿佛一个独立的空间。
莫厉手中的笔悬停半空,迟迟无法落下。
他的脑海中充斥着书本上的无数符篆,这些符篆仿佛深深刻在他的灵魂深处,每当他提起笔时,它们便自然而然地浮现在眼前,挥之不去。
书本中记载了诸多能帮助弱者抵御鬼怪的符篆。
然而,此刻国师却要求他摒弃书本的束缚,自行创造。
他此时的心情,就好比一个惯于抄袭的文人突然被要求写出原创作品,或是一位总是临摹的画师被要求摒弃一切参考,仅凭想象挥毫泼墨。
这种突如其来的转变,让他一时之间茫然无措。
“或许,我可以在前人的基础上稍作修改?”莫厉心中暗自思量,“这应该只算是借鉴,而非抄袭……只要我能融入些许自己的思考……”
在之前的第二个环节中,他已然交过一次白卷。
倘若再次交出白卷,恐怕他的表兄李院长会愤怒到想将他扫地出门。
莫厉打算借鉴的符篆,叫做“镇新宅鬼祟符”,书上对它的描述是“凡新建之宅,如有鬼怪出现,宜用此符镇之”。
通常,此符主要用于镇压“游魂”级别的鬼怪。
经过莫厉的巧妙改造,该符演变为“禳恶鬼入宅相扰符”。
相较于原版,它不仅能对付“游魂”,还能对抗力量较弱的“野鬼”;更重要的是,它不再仅仅是“镇压”鬼怪,而是能直接将侵入民宅的鬼怪消灭。
只要把它贴在屋子里,它就能很大程度上避免民宅遭受鬼怪袭击——毕竟,就算是长夜到来之后,大荒最普遍的鬼怪依旧是“游魂”和“野鬼”;而更高等级的“恶灵”和“凶神”,也不可能是区区一张符篆足以应对的。
随着莫厉对“镇新宅鬼祟符”的改进,符篆的绘制难度大幅增加,所需的真元量也随之飙升。
若说原版符篆可由第一境的初学者轻松绘制,那么改进后的版本则至少需要达到第二境、且具备一定经验的符修才能完成。
莫厉微微眯起双眼,手握最细的毛笔,小心翼翼地蘸取墨水。每一笔都绘制得极为慎重,犹如行走在薄冰之上,稍有不慎便可能踏破冰层,坠入深渊。
即便如此小心,他仍不免手一颤,画错了一条线。
无奈之下,他只得撕掉纸张,重新开始。
第二次尝试时,笔尖蘸取的墨水稍多,不慎滴落两滴在纸上,他再次撕掉重画。
到了第三次,一条弧线的绘制与预想中偏差了半寸,导致符文失效。
他再次撕毁,重新绘制。
…………
一刻钟后,沈丘也开始提笔画符。
在刚才的一段时间里,他的脑海中冒出了十余个点子,可他都感觉不太满意。
然而,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沈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放弃了继续追求完美的打算,选择了一个有亮点、也有一些缺陷的方案。
“沈丘啊沈丘,得赶紧动笔了,时间可不等人,”他自嘲地笑了笑,在心中对自己说,“反正你也赢不了顾旭那种超乎常理的天才……即便竭尽全力,又能怎样呢?”
身为门阀庶子的沈丘,时常会觉得自己像个多余的人,认为自己的人生没有任何意义。
族人们对他的嫡兄沈桦寄予厚望并严厉管教,然而对他却没有任何要求和期待,放任他自由成长、自生自灭……只有在遇到麻烦时,才会找他来充当救急的工具人。
无论是修行、画符、读书还是经商……最早的时候,他做这些事都是出于一时兴起,并不将其视为事业。因为他发现,无论自己做得多么出色,都难以获得族人的认可和关注。久而久之,也就失去了兴趣。
此次他不远千里从金陵来到洛京城,是因为对家族彻底失望后,想要为自己寻找一条新的出路,以及一个能够施展才华的舞台。
但初来乍到,他便发现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山横亘在自己面前,阻断了前方的道路。
而这座高山的名字,叫做“顾旭”。
沈丘本以为自己在符篆之术上颇具天赋——初涉符道三年,就已经能脱离书本,创造出全新的符篆。
可是顾旭年仅十八,就已经能够与国师坐而论道;而自己,却只能从国师口中得到一句轻描淡写的夸奖。
这样的情形,一度让沈丘心头极具挫败感。
但在休息了半个时辰后,他此时的心情已经平复了许多。
“符”,并不是他的梦想,也不是他最得意的本领。
一条路走不通,换一条就是。
他瞥了眼窗外的雨,又看了看旁边不远处清瘦俊朗、腰杆挺直的顾旭,转念想道:其实……有生之年能到见到这样的人物,又何尝不是一件幸运的事情?倘若换个角度来看,这座巍峨的高山,说不定也是一条潜在的康庄大道?
随即,他轻叹一声,笔尖落在白纸上,笔酣墨饱,宛若龙蛇腾跃,群鸿戏海,舞鹤游天。
心绪畅通之后,他的笔法也变得迅捷恣性,其形,其色,其浓淡枯湿,其断连辗转,粗细藏露皆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