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田把姐姐的手放进被子里,替朱老憨回答了春妮的问题。
“已经走了快一个星期了,部队出发的很急,哥都没来得及往家里捎信!”
朱老憨卷了一根老旱烟,刚要点着,想起春妮怕炝,于是夹到右耳朵上。
“哪里是来不及,那小子没长心!”
没亲眼看着儿子走,朱老憨的心里一直不是滋味。
秋田理解他爹的心情,也不搭话。
“快一个星期了!”
那爷俩说什么,春妮这耳朵听,那个耳朵冒了。
她在心里一直揣摩着时间问题,七天前,正是她受伤的日子。
龙五一定看见了自己生命垂危的样子。
那个时候,他不得已走了,他得多放心不下呀!
“知道部队去哪里了吗?”
春妮说不出话,只能吃力的用手比划了一下。
因为她娘是哑巴,所以秋田能看出她说的是什么。
秋田摇头:“不知道,都是保密的,咋可能谁都知道呢!”
要是知道龙五去了哪里,春妮就可以给他写信了,免得他担心。
朱老憨看了一眼天色,对秋田说:“你和你娘留下,照顾你姐姐,我一会往家赶,用不到半夜,我也到家了!”
让哑巴一个人在这里照顾春妮,朱老憨不放心。
让秋田照顾姐姐,又不方便。
朱老憨只能让她们娘两个都留下,他一个人回去。
地里的庄稼都快出土了,马上就要铲地了,今年分到了土地,孩子们又不安分。
秋生走了,就连秋田也盼着下一年征兵呢!
孩子们一个个养大了,一个个都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朱老憨使劲挤了几下眼睛,把眼泪硬憋了回去。
他转过身,对吴士晟说:“家里才听到信,来晚了,让你照顾了春妮这么多天,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现在就让她娘和弟弟照顾她,就不麻烦你了!”
吴士晟搓着手,笑得很尴尬,他是真不甘心,就这样走了。
春妮刚苏醒过来,能简单的说一两句话,他才有一点表现的机会,朱老憨就让他走了。
但他想留下,没有理由,更没有身份。
“行,朱叔,我也几天没回家了,爹娘也惦记,一会咱俩一起回去,我也能照顾你点!”
朱老憨拍拍吴士晟的肩膀,眼圈又有点红了:“这孩子仁义啊!”
“好好照顾你姐姐!”
朱老憨把从家里带来的装着大饼子,咸菜的兜子放在春妮的床尾。
转身向外面走去。
哑巴紧跑了两步,一把拽住他的胳膊,连哇啦带比划了半天。
朱老憨叹了口气,和哑巴比划了一阵,但哑巴拉着他的那只手,始终没有松开。
只是眼泪汪汪的看着他。
哑巴自从和他成亲这么多年,始终没离开过他的身边。
朱老憨让她留下照顾春妮,她说什么都不肯,一再强调要把春妮也背回家里去。
直到朱老憨说,春妮要是离开医院,就会死的。
哑巴才算是不闹了,但眼泪汪汪的样子又很委屈。
朱老憨狠下心,甩掉哑巴的手,把她推到春妮的面前。
看着浑身缠着绷带的女儿,哑巴终于安静了。眼睛里早就蓄满的泪水一滴滴落下来。
哑巴的行动,让朱老憨和春妮都十分的难过。
朱老憨没再回头,一瘸一拐的当先走了出去,这次哑巴没在拦阻,只是恋恋不舍的看着他。
“春妮,你好好养着,过两天我就来看你!”
吴士晟知道春妮没有力气回答他的话,所以说完以后,他就急忙追赶朱老憨去了。
两个人到井家店的时候,已经快半夜了。
吴士晟不顾朱老憨的百般推脱,执意把他先送回了家里。
吴士晟回到家里的时候,屋里一片漆黑,一家人早就睡着了。
望着自家低矮的两间小草房,他的心里有一些不甘心。
本来土改的时候,他觉得以他家的条件,可以分到大一点的房子。
但井家店实在太穷了,比他家困难的还有很多,所以到后来,还是住自己的破房子。
吴士晟叹了口气,两间小房,屋里南北炕,一家三代同堂住得满满的。
如果他想要和春妮成亲,房子都是个问题。
家里从来没有插门的习惯,穷的只剩下几口人,实在没有什么怕丢的。
吴士晟拉开房门,轻手轻脚的进了屋,但破旧房门发出的咯吱声,还是把爷爷惊醒了。
“大孙子,是你回来了吗?”
爷爷的声音很大,带着明显的颤音。
老头的话音刚落,只听见“刺啦”……一声,是吴嫂划亮了火柴。
她都没来得及点亮煤油灯,就借着火柴的亮光,看了一眼吴士晟。
“真是老大回来了!”
吴嫂嘿嘿笑着,火柴都烧手了她也没发觉:“听人说,林家大院近一百人都死了,我哭了好几天,昨天才有人捎信来,说你没死!”
吴嫂哭着从炕上跳下来,鞋都没穿,光着脚丫子站在地上